崔健上真人秀,好人叛变还是摇滚的召唤?

网友评论()2016.1.13 第234期 作者:爱地人

导语:炮轰港乐、对掐刘欢、力荐痛仰、与平安互撕……自担任《中国之星》评委以来,摇滚老炮儿崔健就话题不断。资深乐评人爱地人认为,崔健上《中国之星》被骂,主要是因为乐迷们认为崔健作为“摇滚精神”的奠基者和代言人,率先背叛了摇滚,代表精神净土的摇滚被娱乐污染了。然而在其诞生地,摇滚一直是具有极强包容性的“泛音乐”。此次崔健自行打破“中国摇滚教父”的光环,试图把摇滚乐还给世俗,其实是在扭转中国摇滚近三十年来的“歧途”。由此观之,教父崔健早就该上真人秀了。

崔健在《中国之星》

先是加盟《中国之星》,从而因为“炮轰港乐”、“与刘欢对掐”、“炮轰行活儿编曲”、“推荐‘痛仰’乐队上舞台”等等话题,成为节目受众的争议对象。继而又是时隔十年之后,发行了自己的第六张个人专辑《光冻》,并引来前所未有的否定和批评。岁末年初的崔健,就这样前所未有的进入大众的视野。而关于崔健,关于他上娱乐真人秀,关于他的音乐,关于他的新专辑,问题永远是寻求答案最好的手段。

崔健上真人秀是对是错?

原本,一个音乐人上电视真人秀,根本不存在对或不对的问题。或者说,在还不知道他在节目里发挥如何时,就没办法评价这一行为的好坏。但在崔健身上,这一切就是发生了。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状况?恰恰就是因为很多人思想形态上的二元化思维,这种思维甚至是国内早期电影电视剧才会出现在状况,好人与坏人,非此即彼。因为真人秀节目代表着娱乐,所以是“坏人”。因为崔健是中国摇滚教父,而中国摇滚历来被认为是精神和理想的净土,所以是“好人”。当一个“好人”踏上“坏人”的舞台,“好人”就是叛变,所以也就变成了“坏人”。这,大概就是崔健还没上《中国之星》就被骂的逻辑思维线。

而中国摇滚乐重精神重理想重纯粹的源头在哪里?恰恰就是在崔健这里。在摇滚乐的诞生地:英国和美国,摇滚乐虽然也具有它艺术性和思想性的视角,但摇滚乐在西方,其实一直都是一种泛音乐的形式,它具有很强的包容性、兼容性和扩展性。有偏重艺术的、有偏重声乐的、有偏重技术的、有偏重意识形态的,也有偏重生活,甚至完全商业化的摇滚乐。

但自从崔健以一张《新长征路上的摇滚》专辑,奠定中国摇滚的定义后,摇滚乐在中国就成了唯精神的载体,所有不在摇滚乐里愤世嫉俗的音乐人,都会被贴上伪摇滚的标签。甚至摇滚乐本身,也成了一种标签,只要是玩摇滚的,就一定有思想、有精神,摇滚精神成了摇滚作词作曲编曲和演唱的通用标准。崔健在拔高中国摇滚乐起点的同时,其实也让中国摇滚乐在很长时间里“误入歧途”,甚至被摇滚精神四个字所累。

所以,崔健在真人秀节目,其实并不是坏事。无论是不是摇滚乐,你都不能在单一摇滚乐的语境和圈子里划地为牢,摇滚乐本身就是一种世俗的音乐,它应该接地气。而无论崔健是有意还是无意,至少在他踏上《中国之星》推荐人席位的那刻起,其实就是打破了中国摇滚教父这个已经被神化的光环,或者中国摇滚在大众视野里的闭环属性。要说可惜,唯一只能说的是,崔健进入娱乐和大众的视野,来得有些晚,甚至太晚。

崔健在《中国之星》的表现好吗?

人,是有局限性的,这是一个真理,崔健同样也不能免俗。

在《中国之星》节目里,崔健表现出的就是对音乐和人,固执地推荐和推崇,这也让他一定程度上背上了任人唯亲、固执己见的骂名。

就像崔健对于杨乐的推崇,以及他不止一次地对“子曰”和“痛仰”被淘汰,觉得心有不甘那样。崔健眼里的音乐世界,确实算不上多开阔,甚至有些狭隘。但从宏观的音乐角度来讲,他推荐的歌手和乐队,确实都是比较独树一帜的,包括淘汰的“子曰”、“痛仰”,以及以嘉宾身份亮相的“舌头”和马条,其实也都是早已经得到圈内认可的。至于杨乐,只不过是迟到的认可,即使你可以说是“任人唯亲”,但从不埋没好音乐的角度来讲,崔健似乎也没错。

崔健最大的问题,可能还是没能很好解决摇滚与娱乐的关系。所以,在为“痛仰”选择《哪里有压迫,哪里有反抗》后,才让甚至是摇滚圈内的人都开始批评起他来。在将近三十年的音乐生涯里,摇滚英雄主义的定义,也让崔健很多时候,将“不妥协”已经演绎到强迫症的程度。也使得他即使在《中国之星》这样的娱乐真人秀节目里,也充满了对抗主流价值观的意志。这是崔健倔强的个性使然,但过于追求一步到位的精神,反而会欲速则不达。要知道大众的消化能力,并不是一夜之间就能形成的。

但崔健还是在《中国之星》里,让人留下很深的印象。这种印象,主要就是因为他和之前的导师都不一样。之前的导师,无一例外都是或着和稀泥,或者演毒舌。而崔健,首先他不会和稀泥,不会你好我好大家好,给所有人面子。其次,崔健虽然也知道自己爱较劲,甚至为自己取了“崔刻薄”的外号,但和有些为了毒舌而毒舌,主要想自己出名的评委及导师不同,崔健所拥有的,是一套属于自己的音乐体系和价值观,而他评价歌手的表现,也就是源于这套价值观。虽然言词犀利而不留情面,但崔健的点评还是对事不对人。所以他既会批评许志安的《怎么舍得你》,也会因为他抱着吉他唱《Amani》而给出高分。甚至崔健还会因为袁娅维反驳他的观点,反而多加给袁娅维一分。至少,在中国真人秀已经开始形成工业化的今天,崔健的出现,倒确实让人感到音乐真人秀里,除了演员也还是有真人的。

《一块红布》

崔健的音乐观是什么?

崔健的音乐观,当然首先是摇滚的音乐观。所以,他在“炮轰港乐”没多久之后,就因为许志安唱了《Amani》而给了高分,因为这里既有邓建明这样的吉他大家演奏了Solo,甚至还有许志安亲自弹了吉他。后者,在崔健眼里,恰恰就是一种玩音乐的态度。

态度无疑是崔健最为看重的一点,所以他还破天荒地想要给唱《那种女孩》的吉克隽逸以11分的高分。因为崔健在这首范晓萱的作品里,听到了那种近似于北京人“爱谁谁”的态度。

对歌词的看重,永远是崔健对于音乐认可与否的核心价值观。就像他曾经不止一次问许志安、李幸倪和袁娅维,某首作品的词是由谁写的问题。也频频在点评的过程中,以歌词作为切入点,来评价一首作品的好坏。对于一个作品入选过《中国当代诗歌文选》的音乐人,崔健音乐历来的重要魔力,恰恰首先来自于他的歌词。“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老头儿更有力量”、“因为我的病就是没有感觉”等等歌词本身,就是概括性、文学性很强的诗歌。因此,崔健也像许多中国的乐评人那样,对于作品的解读,很多时候是从歌词入手。于是,也就发生了他因为听不懂许志安的粤语歌,所以“炮轰港乐”那一幕。其实崔健或者和很多北方人一样,在内心里有一种对粤语的忽视,但更重要的还是因为他没能从《怎么舍得你》里,听到“他想要”的那种人文或者态度。

而崔健自己虽然是一个比较喜欢融合的音乐人,但他对于一些编曲元素堆积的作品,却并不感冒。像袁娅维那首拥有丰富编曲元素的《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就曾经让崔健差点和刘欢掐起来,而崔健所说的不震撼,潜在的意思恰恰就是编曲玩花了,导致作品的力度反而没有了。

对于行活儿式编曲的鄙视,更让崔健在齐秦唱完《旧梦》之后,对钟兴民编曲的这首歌开起了炮。虽然这首歌曲是不是行活儿另说,但崔健借这首歌其实也反应出他对于音乐的一个态度,就是音乐应该是有创造力的,而且在从歌曲主体到音乐整体的形成过程中,是应该由歌手和乐手一起完成,而非编曲人、乐手各司其职的工业化编曲。虽然这个在现代流行音乐工业里,不太可能实现,但崔健本身的音乐理念却未必有错。只不过他还是有点非此即处级的二元化,将所有这个流程的编曲都视为行活儿,也害得钟兴民无辜中枪。

《光冻》

《光冻》到底是张什么样的专辑?

无独有偶,就在崔健因为《中国之星》这个节目,从而成了话题人物的同时,他暌违十年的新专辑《光冻》,也在《中国之星》播出的过程中正式发行了。这张专辑的发行,同样也为崔健引来了新一轮的争议,而大多数的评价,都不是正面的。

对崔健的《光冻》专辑,综合起来的评价,主要就是不好听、不好听,和不好听。这其中,可以把说不好听的歌迷分成两大类。一类是多少经历过崔健时代的歌迷,无论是《新长征路上的摇滚》,还是《解决》和《红旗下的蛋》,至少也得是上世纪末发行《无能的力量》的那个时代。这个时代的歌迷,通常会以《时代的晚上》、《花房姑娘》、《一无所有》、《飞了》、《宽容》、《像一把刀子》、《从头再来》、《解决》、《让我在雪地上撒点野》或《不是我不明白》等等经典作品,作为蓝本来参照,由此得出崔健不好听的结论。

至于没有经历过崔健时代的歌迷,那更简单。他们的蓝本或者是周杰伦,或者是陶喆,或者是“好妹妹”,或者是李宇春,或者是张靓颖等等,从当代的标准去衡量崔健那些唱得扭曲,编曲复杂,歌词晦涩的作品,自然有点货不对版,因此同样得出一个不好听、而且还是相当难听的结论。

作为一个五十多岁的摇滚音乐人,不得不说,崔健现在的专辑,在旋律和节奏的明快上,确实不如当年。尤其体现在旋律上,已经不再有像《一无所有》和《花房姑娘》那样简洁流畅的作品。但崔健的这张《光冻》,却绝非一张像评论那样无比不堪的专辑。这张专辑如果要说有问题,恰恰就是因为崔健把音乐复杂化,而这又是一个把音乐当成快消品,占领碎片时间的时代,即使是摇滚乐,也更追求那种第一眼美女的效果,所以在信息的不对称下,难免让人觉得这个时代出现这张专辑,显得有些别扭。

其实从文字的角度,《光冻》就是一张概念性的专辑,只不过它并非是文案企划意义上的那种概念。《光冻》是一张关于光的专辑,而光在崔健的概念里,就是代表着自由,而自由,一直以来就是摇滚乐的核心理念,也是崔健那一代的摇滚音乐人、作家、画家和电影导演等等艺术从业者,一直追求和努力实现的目标。但就像崔健早在《混子》里就唱过的那样,“新的时代到了,再也没人闹了……你说理想间的斗争已经不复存在了”,关于自由的命题,也开始从争取自由,变为了有了自由后的另一种禁锢,这种禁锢,恰恰就是崔健所说的冻。

所以,崔健的表达对象也有了改变,从“那天是你用一块红布”,变成了“阳光下的梦,是粉红色的天空”,从红到粉红,从鲜血到暧昧,从早前《像一把刀子》时的锋芒锐利,到《鱼鸟之恋》里表面上的男欢女爱、鱼水之欢,崔健的音乐也开始起了变化,而并非有些人说的那样,他完全就是食古不化,活在八十年代的世界里,唱着古旧的歌谣。

《光冻》的主要问题还是不好懂,这也在一定程度上放大了它在时代面前的弱势。要知道这个时代的歌迷,还是会以歌词虐不虐心,旋律好不好听,作为评判音乐的唯一标准。而除了歌词的寓意性太强,而且考虑的问题太“高端”之外,崔健基于爵士和布鲁斯的即兴音乐,确实也会让主流的歌迷很难消化。正如崔健自己唱过的那样,“新的时代到了,再也没人闹了……你说理想间的斗争已经不复存在了”。时代变了,很多事情变了,依然对这个时代保持警醒,依然关心着自由等命题的崔健,也只能孤独地飞着了。

爱地人,资深乐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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