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AI分享这世界，是我能想象到的最美好的未来

导语：3月12日，人机大战第三场，谷歌人工智能AlphaGo再胜李世石，取得了三连胜，相比于赛前的信心满满，相信李世石和观众都对人工智能有了新的认识。有人调侃说，还好阿尔法狗不会假装输给李世石，这样人类面对飞速发展的人工智能，至少还有一个拔插销的机会。的确，许多人认为弱人工智能与强人工智能之间，有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殊不知科技的发展是加速的，而我们正站在奇点爆发的前夜。在阿尔法狗身后站着的，不是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而是一股更为庞大的力量——未来。而人与AI分享这世界，大概是我们能想象到的其中最美好的那种了。

人机对弈

2月22日，李世石被问到与阿尔法狗的比赛，豪言有信心将会五局全胜。3月8日，赛前记者会上，他拿着话筒，语气有些迟疑，承认了阿尔法狗的厉害之处，但仍然表示自己的赢面较大。3月9日下午，经过了三个半小时的鏖战，他投子认输。10日、12日，发生的事我们也都知道了。

李世石对阿尔法狗态度的转变，或许正是大众对人工智能认知历程的三个阶段。而我们现在，还在第一阶段。我们保持着乐观，认为身处进化树的顶端，看待一切，都是俯视。

人类这个物种，从海里爬上来，水生变成两栖，从树上跳下来，绒毛换成西装，最值得骄傲的却不是形体适应环境的进化，而是智力的不断提升。群体的智力交汇成文明，所以人类才能在这颗星球上茂盛起来。力量远胜人类的狮虎，也只能被圈养或屠杀。而现在，这引以为傲的智力优势遭到了AI毫不留情的打击。十九年前，“深蓝”在国际象棋比赛上击败卡斯帕罗夫，人们笑着说，国际象棋不够复杂，体现人类智慧优势的是围棋。昨天，阿尔法狗击败李世石，人们在微博上调侃，说有本事来挑战我们的何洁，她不但唱歌厉害，更是世界围棋第一人——抱歉，是柯洁，十九岁的天才少年。但我们在给自己找到台阶的同时，也不能忽视这样一个事实：这场比赛过后，柯洁会不断地刷新微博，体会粉丝从一万到几十万的快感，享受与明星大V互动的愉悦。而阿尔法狗会回到DeepMind实验室，那群戴着厚厚眼镜的程序员互相击掌过后，会泡一杯浓咖啡，继续埋头熬夜给它升级。

他们宿命般的对战，并没有悬念：人类在围棋上的全面落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而人工智能时代的到来，也正如洪流倾泻一般，不可阻挡。

这并非危言耸听。其实在不知不觉间，人工智能已经涌进了生活的方方面面，不信拿出你的iPhone6s，喊一声“嘿，Siri”，你就会看到真真切切的人工智能。除了苹果，其他的手机厂商也都研发了自己的语音助手，还有微软小冰，Amazon Echo，加上这次风头十足的阿尔法狗。你会发现，在你没有丝毫察觉时，我们身边就已经充满了人工智能。我们已经进入了人工智能时代。

当然，以上举的例子都属于弱人工智能，还是基于基本的数据和逻辑。即使是阿尔法狗，拥有了“强化学习”能力，也是依靠落子选择器和局面评估器来进行判断的。弱人工智能不会自主推理和解决问题，主要是为人类服务，是推开AI之门后看到的第一个土坡。而这座土坡的背后，云雾缭绕，隐藏着庞然顶立的巨大山脉——那就是强人工智能。

许多人认为弱人工智能与强人工智能之间，有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机器终究只是机器，不能超越人类。但科技的发展自有其规律，它是加速的，自然学科互相辅助，理论能立刻被实践，实践又会促进理论，这已经形成了一种瀑布奔流般的发展势态。论科技进步程度，过去五百年的研究成果，比不上近一百年的，而这近一百年来的成就，又会被未来十年所超过。我们正站在奇点爆发的前夜，每一刻都离昨天更远，离明天更近。而所有领域中，电子信息科学的进步是最汹涌的。弱人工智能从诞生到如今令人刮目相看，走了六十年，而从弱人工智能走到向强人工智能，积累量变导致质变，并不会花太长时间。

曾有人预言，人类有望在本世纪解决三个重要的问题：诞生超级人工智能、星际迁移，以及解决婆媳矛盾。相对于后两者，人工智能时代的到来显然更加真实，更加触手可及。作为一个科幻小说作者，我时常感到悲观：我生活在一个如此平庸乏味的年代，有生之年我都看不到星际移民，看不到外星人穿越四百光年而至，看不到时间旅行。这些经典的科幻元素都不会在我活着的时候发生。但现在，我可以期待，期待能够亲眼目睹超级人工智能的诞生。

写到这里的时候，我陷入了一种巨大的恐惧和幸福当中。我渴望那一天的到来，社会格局必然会被重塑。看一看你周围吧，好好记住这个世界的模样，因为很快，它就会变得完全不一样了。正如马歇尔·麦克卢汉所说：“我们塑造了工具，而这之后，工具又塑造了我们。”

但老实说，面对人工智能不可阻挡的到来，我们并没有做好准备。这里说的准备，并非针对战争。作为科幻迷，我看的小说里有很多描写机器人统治世界，人类被奴役，但这些是小说，都是为了戏剧冲突而设置的情节。现实里，如果超级人工智能真的诞生，其思维模式想必与人类截然不同，科幻作品里经典的主题——AI渴望成为人类（《两百年人》《趁生命气息逗留》）、AI统治人类（《黑客帝国》）等，虽然都是传世经典，但难免因人类自身的优越感而显得有些一厢情愿。人工智能一旦拥有自我意识，我觉得它们并不会对推翻人类有兴趣，也不会对体验人类情感有兴趣。它们更可能做的，还是继续藏身在网络海洋里，永不疲倦永无止境地吞吐着数据。

我们需要注意的，是如何处理好人机关系。这个社会得以正常运转的保障，是法律，而法律明确区分了人和物。杀人偿命，毁物赔钱。但人工智能的出现，让二者的边界变得越来越模糊。

现在的人工智能运用，从家政到战场，几乎已经无处不在了。好处是，机器人确实改善了我们的生活，看护机器人可以让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更有安全感，车载装置便利了交通，语音助手简化了许多操作的步骤。但由此带来的是，人们对机器的依赖越来越深，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也被钢铁和电流隔得更开了。

而与之对应的是，人与机器之间却越来越亲密。《Her》里，主人公西奥多被语音人工智能OS1的性感和风趣吸引，并渐渐发展出人机之恋。这部获得奥斯卡最佳原创剧本的电影并不是科幻狂想，想一想，你是不是也觉得Siri很萌，会长时间地跟它聊天，并把截图发到网上？一项调查表示，美国的士兵使用机器人排查和拆除炸弹时，都会给它们取名字，并在机器人被炸毁时感到难过。更进一步想，人工智能全面进入社会以后，人与机器人发生性关系这件事几乎是一定的，就像VR技术成熟以后，第一个运用的领域肯定是成人产业。

人与机器人

那随之而来的伦理问题就非常复杂了。

目前的定义里，机器人尚属于“物”，与之性爱并不违法，可以当作充气娃娃的精装版。但我们真的能够看着会跳舞会唱歌的人形机器人，被购买了它的主人任意蹂躏吗？更极端的情况是，如果恋童癖患者定制了惟妙惟肖的儿童机器人，到底是能缓解其心理畸变，还是使其更加变态呢。想象一下吧，你在街上走着，看到街边房子的窗口探出一张嫩生生的男孩的脸，眼睛晶亮，一个粗俗的男人正在他身后做着恶心的动作，你冲进去推开男人，却发现男孩只是机器。面对男人愤怒的拳头，和男孩脸上永恒不变的微笑，你当如何自处？而一旦强人工智能真的诞生，这种没有底线的服务关系还显得理所当然吗？

我们应该要开始慎重对待了。克隆技术出现峥嵘的时候，卫生部就出台了好几条法令限制克隆研究，现在，人工智能身上的迷雾逐渐拨开，至少也要准备相关的法律了吧。

所以我感谢这场人机对战，让大众的目光再次汇聚到人工智能身上。抛开谷歌的广告效应，抛开一切利益，至少我们再一次普及了人工智能。在阿尔法狗身后站着的，不是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而是一股更为庞大的力量——未来。

未来并不确定，但也有其规律，就像一条浑浊的河流，虽然看不清水中的鱼，但河流本身是在河道中一往无前的。这条河流的尽头，我希望是一个美好的未来，人与AI共同分享这个世界，以一种融合的方式。智能器官植入身体，智能手臂，超频大脑，高强度心脏……这些强大的器官能够辅助人体，超越极限，进入崭新的世界。那时候，一个全新的人类种族也就诞生了。

这大概是我能想象到的最美好的未来了。

阿缺，90后科幻作家，先后获得银河奖、星云奖最佳短篇小说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