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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亮程:文化如衣服 道德是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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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语:出生在古尔班通古特沙漠边缘的一个小村庄。种过地,当过乡农机管理员。劳动之余写点文字,几乎所有文字都在写自己生活多年的一个村子。在这个村子里,房子被风吹旧,太阳将人晒老,所有树木都按自然的意志生叶

导语:刘亮程,出生在古尔班通古特沙漠边缘的一个小村庄。种过地,当过乡农机管理员。劳动之余写点文字,几乎所有文字都在写自己生活多年的一个村子。在这个村子里,房子被风吹旧,太阳将人晒老,所有树木都按自然的意志生叶展枝。他在不慌不忙中努力接近一种自然生存。以下为对话实录:

我生活在农耕时间里喜欢跟羊学习

凤凰网文化:愿意一开始就先聊聊您的生活吗?

刘亮程:我基本上是一闲人,十多年前就在作协当专业作家,不用上班,一年四季都闲着,有时候会抽出一些时间到乡下去,到县里面去,偶尔去内地参加一些文学采风活动,但是很少,因为我不愿意出远门,新疆离内地太远,出去就不想回来,回来就不想出去。

凤凰网文化:没有具体的理由?

刘亮程:没有。就是太远了。坐飞机也得四五个小时,整个一天都耗在天上,但是新疆一个地方离一个地方也远,你比如南疆到北疆去,你坐车也得一天的时间。我还是喜欢在新疆走动。这个地方我没看够。

凤凰网文化:哪怕一次离开的想法也没有?

刘亮程:没有。以前也有机会离开,去更好的地方生活。但是我没有这样的想法。我是安于一个地方生活的人,在哪儿住下来,可能就不想动。我的平常生活也是,有少量的运动,喜欢走路,但是基本上是有坐的地方就不站着,有躺的地方就不坐着。

凤凰网文化:是个懒人?

刘亮程:是个闲人。不懒。忙闲事情。就像我村庄里写的那个闲人,每天黄昏独自目送日落。他认为此时此刻天地间最大的事情是太阳要落了,这么大的事情没有人管。那他就代表所有人目送日落。每天太阳升起前,他一个人站在村外,以自己的方式迎接太阳升起。整个人类可能就他一个人干这事情。

凤凰网文化:好多人羡慕您?

刘亮程:我喜欢这样的生活,当然谁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呢?我过的是一种慢生活,慢写作。说话慢,别人看我的动作也很慢,我从把筷子拿起来伸向菜的过程很漫长,但是我自己没有察觉。

凤凰网文化:这个问题其实听上去很虚,但是我还是得问,时间对您来说意味着什么?

刘亮程:因为新疆时间本来就是一个慢时间,它是一个比内地晚两个小时的时间,起的晚,做事也晚,你们天亮开始工作,我们还在睡觉,等我们醒来,你们把好多事都干完了。但是我个人的时间,我觉得我一直生活在一种农耕时间里,所谓农耕时间,就是一个大块时间,比如只有白天黑夜,或者只有上午下午,一日三餐,日出日落,不像城市的这种快时间,它把时间分成了一小时,一刻,一分一秒,时间一碎,自然就快了。农耕时间没有被切碎,所以在这种大时间里面人活的比较从容。上午晃一晃,太阳到头顶,该吃午饭了。下午在地里面晃一晃,日落,该休息了。我小时候有过给家里放过羊的经历,放羊可以让人慢下来。因为羊群永远是半步半步走,边吃草,边望天,边打情骂俏,边移动,一天也移动不了多远。

凤凰网文化:为什么给羊增加拟人的成分?

刘亮程:实际上羊就是这样的,因为羊不赶路,它只是盯着眼皮下的青草,啃一棵草,望一望远处,然后再低头啃一棵草,就这样半步半步走,有时候停下来不动了,想事情,看天,跟别的羊聊天。人的好多东西可能是跟其他动物学的。也有跟草木学的。

比如农耕时间的缓慢,就是因为作物生长慢,人得耐心等种子发芽、等叶子长出、等花开花落,果实成熟,这个过程快不了。我理解的乡村文化,就是在这样一种等到作物成长的缓慢时间里,熬出的一种味道,一种情怀,一种生活方式。慢生活是一种充满了等待的生活。许多东西需要我们慢下来停下来等。快生活是一种你追我赶的生活,像狗追兔子,狗和兔子都不能慢。但是,我们人类已经远远跑到了前面,需要慢下来等等了。

我是个从不焦虑的人我总是梦见乡村

凤凰网文化:在作协适应吗。

刘亮程:我觉得挺好的,因为不用坐班了。至少有一个可以领工资的地方,但是这也很可耻,什么事都不干。

凤凰网文化:大概多少钱?

刘亮程:这几年涨了一点,以前就是一个月两千块钱,现在好像是三千多块钱。我们是事业单位,其实工资普通偏低,跟内地差好几级工资。

凤凰网文化:新疆物价怎么样?

刘亮程:物价非常高,我们主要吃羊肉,一公斤六十多块钱。内地的猪肉现在也就是二十块钱一公斤吧。

凤凰网文化:我也不知道这边猪肉多少钱。

刘亮程:至少我知道每年麦能卖多少钱,棉花卖多少钱,因为每年秋天我都要到乡下去转一圈,去看看农民种的地,有多少收成,今年的棉花价格是怎么样的,农民是亏了还是赚了,每年春天播种的时候到地里面去看看,走一圈。

凤凰网文化:特别像干部考察。

刘亮程:像个老村长吧。市场经济彻底改变了农民的种地方式。种地现在是风险最大的行业。以前农民只往地里投入劳力就可以了,种子、肥料都是自己的,靠勤劳就有所获。现在农民种地首先得购买种子、化肥、农药、农机费等等,先往地里扔钱,秋后有没有收成不一定,首先老天保佑不会天灾,人灾就多了,包括不买到假种子、假农药。好不容易丰收了,卖多少钱,市场说了算。农民两头都不做主,只有中间劳动的份。干瞪眼。

这三十年来,农民在折腾地,市场在折腾农民。

我以前在乡农机站当过管理员,见识过一批批中国的劣质农机对农民侵害。农机生产厂家把农民的土地当成成品试验场。让农民一次次花钱买他们永远不定型不成熟需要改造的产品。你到村里看看,每家的院子里都扔着好几台过时农机具。

还有拖拉机。大家知道,汽车的排气管是在后面的,拖拉机的却高高竖在前面,跑起来柴油废气扑面而来,农机驾驶员开两年车肺就熏黑。我十几年前就提这个问题,现在,拖拉机从几万一台涨价到几十万上百万了,排气管依旧高竖在前面,扑面冒黑烟。

农民享受了劣质的现代化。

也改变不了什么,但是最起码了解一个地方一个阶层的人,比如农民是怎么生活的,这三十年来他们的生活发生了什么变化,我从乡下出来,我以前非常了解乡村,现在我也努力跟它不要割断。

凤凰网文化:讲讲小时候生活的乡村?

刘亮程:我一出生就在乡村,一直到三十多岁出了乡村吧,现在我觉得我还在乡村,还是在乡村的感觉,一直到现在,我认为我还在乡村,因为整个乌鲁木齐其实就是一个大乡村的感觉。

凤凰网文化:怎么理解“大”。

刘亮程:你想这个城市四周被农田包围,稍一迈脚就走到城乡结合部,看到的都是逐渐的在变成市民的农民。

凤凰网文化:你自己也在这个变化过程中?

刘亮程:我的情怀还是乡村情怀。我梦见的还是乡村,我好像还没梦见过这座城市,在我的梦中,自己仍然在乡村的田野上奔跑,仍然干着早已经不干的那些活儿,仍然跟早已经忘记的或者已经去世的那些人在一起生活。

凤凰网文化:自己大概什么时候会做这种梦?人在焦虑的时候都容易梦到家乡。

刘亮程:我是个没有什么焦虑的人。慢生活的人少有焦虑。

凤凰网文化:再想想?

刘亮程:当然,对生活的这种环境我有担心,因为新疆经常也会出现一些事,我记得前几年,7·5事件出来之后,就经常做恶梦。

凤凰网文化:这种不安除了在梦里,还会怎么表现出来?

刘亮程:有些地方你可能不愿意再去。夜里走路多了些朝后看的动作。不安全感是存在的。但也不会有太多的担心。习惯了就正常了。

在平常生活中,我是一个看上去不太快乐,但是内心还是常有欢乐的这样一个人。

凤凰网文化:有些人特别喜欢笑,就像有些人特别不喜欢笑一样都是一种天赋?

刘亮程:不是,因为新疆这个地方干燥,阳光直射下来,你的皮肤可能僵硬,你一笑起来可能有点困难。你到新疆来,会看到像我这样的人很多,坐在那儿,没有表情,眼睛空茫地望着远处,眉毛紧锁,好像在思考什么重大的问题。其实大脑中一片空茫,啥都没想,空空荡荡,自自在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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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于一爽]

标签:刘亮程 凤凰网文化 乡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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