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来对话凤凰网《年代访》文字实录

语言最后的功能是对话而不是文化

凤凰网文化：我看您的汉语说得非常的流利，您小时候是说藏语吗？
   
    阿来：当然。
   
    凤凰网文化：语言学他们都认为人对一个世界的认识和思考方式都是由语言决定的，我不知道您现在，包括您在写作当中构思当中，是用汉语思考还是用藏语？
   
    阿来：一半一半吧，比如说它有一些常见的表达，因为藏语长期在那样一个小的世界当中，它表达一种大世界的东西，就像汉语刚才我讲的，五四时代它已经过增长的，它必须改变它，其实引用了很多西化的表达方式，然后它变成今天这样一种适合这个世界的语言。那么藏语今天也在面临这样的变化，但是这个变化还远远没有完成，这个时候尤其在汉语写作的时候，比如说写小说可能是一般的叙述，可能是用汉语写，但比如说一个人物出现了，就像看电影一样，你脑海里头浮现这个人，他开始说话，你突然发现，如果他是一个藏人，他一定在用藏语讲话，尤其是一些乡土性的表达，那一定是他的表达方式，他的形容的方式，他描述人物的方式。
   
    凤凰网文化：那您这两者之间的转换没有困难吗？
   
    阿来：没有，我相信有双语经验的人，到了一定程度都会没有问题。
   
    凤凰网文化：但您觉不觉得这样一种实际上可能对于方言或者一个民族的特有语言，是一个汉文化的入侵呢？
   
    阿来：我们会不会认为五四运动，白话文运动用大量的翻译西方的作品以后，那汉语也被入侵了。
   
    凤凰网文化：有一部分人是这么认为的。
   
    阿来：但是正是因为这样，这个语言才跟世界对接，那些从来不受入侵的语言，它可能就只有日渐萎缩然后消失，因为它不能跟这个世界对话。语言最后的功能不是文化、揭示我们文化的标志，语言最大的功能是让我们能跟别人，我懂得所有人，所有人也懂得我，这是语言的功能，而不是另外一些理解的说我们这个语言别变，因为它是我们的一个LOGO、文化符号，这个不对。尤其不能为了保留文化特征而保留文化特征，那你有些习惯永远别改这就是文化对不对，但是有些东西当你发现要跟全世界沟通的时候它是要改的。实际上所有的语言，英语也在不断地被入侵，你别以为你把人家入侵了，人家也在入侵你，比如说消失在英语里头的语言，有可能在印度流行的时候，印度人把很多印度的表达放到英语里头了，就是这种大的语言都搀杂着越来越多的语言，不只是汉语，被它熔化的那种的（东西），这个我也写过这样的文章。去年去韩国演讲，我就讲一个大的语言是怎么被大家共同、不同的文化来丰富的，其实我们现在仍然也在做，不是汉语把我们同化了，也有化我们的一面，但是我们也把我们的不同的感受带进汉语当中去。
   
    凤凰网文化：现在在藏区，藏语的教育还普遍吗？还是只要在学校范围内都是普通话，都是汉语。
   
    阿来：没有，都是三语教育，英语、汉语、藏语，但是学生学起来可能有点困难。
   
    凤凰网文化：您当时学也有困难吗？
   
    阿来：不困难，我们那个时候是文革期间，那个时候不准学别的语言。
   
    凤凰网文化：不是，就是学汉语的时候。

阿来：不困难，说话有什么困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