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来对话凤凰网《年代访》文字实录

我对故乡质疑批判 要从熟悉的东西里超脱出来

凤凰网文化：您现在是住在哪里，常回老家吗？

阿来：我常回去，很近，因为我跟我老家才三、四百公里。

凤凰网文化：是在哪里，四川？

阿来：四川藏区。

凤凰网文化：我看您在近两年出的随笔集《大地的阶梯》上有这么一句话，您说“不是离开是逃避，对于我亲爱的嘉绒，对于生我养我的嘉绒，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保存更多美好的记忆”，您为什么要用“逃避”这两个字？

阿来：逃避有很多，今天这个社会现实肯定有很多不能改变的东西，个人无法改变的，一个是来自官方的，政策无法改变，第二个老百姓形成群体性的那种情绪的东西，你也无法改变，但也可能知识分子或者是一个作家有些时候有点孤独就是可能都不为两边所接受，这个时候你一直杵在那就不大好，稍微远一点，这样看清问题也能更客观一些，我觉得我们需要更客观地来看待，更冷静的、更客观的、更历史性地来看待这个社会的方法。所以我们经常说为什么要时间，时间就是教会我们冷静，就当代看不清楚，将来人就能看清楚，将来人为什么看得清楚，将来人就是他冷静，因为跟他没有关系，但是我们不可能，因为我们必须承认生命的局限，我不可能活到将来来看今天，但是我可以在空间上拉开，这个也是获得一种类似于在时间上拉开的尺度，可能有这个效果，老是置身其中（不行）。我们写作，中国人讲写作，中国的文学理论讲写作，经常讲置身其中，深入生活、体验啊、了解啊，但是有些没有讲的是，我们怎么样从过于熟悉、过于了解的东西里头超脱出来，所以现在我们的作家宣扬的都是我有多么了解，我有多么深刻的体验，其实我觉得这还是一方面，比不了解好，但是光是了解、光有体验是不行的，还需要距离。

凤凰网文化：也就是从庐山之外看庐山。

阿来：对。但是前提是你在庐山里头过，总有一个借口说我从来没去过，我就在外面看，那有什么看的？

凤凰网文化：不能永远旁观，也不能永远身在其中。

阿来：这个中间有一个不断的变化，就像你们的镜头变焦也是这个道理。

凤凰网文化：故乡对于您来讲意味着什么，是不是很重要？因为好像有的批评家说，您实际上是在用您的小说，表达一种非常强烈的悲壮的乡愁。“悲壮”的这个词我觉得他用得非常难以琢磨。

阿来：故乡我经常想不清楚，很偶然为什么我没生在另外一个地方，这就好像是强加给我的东西，因为我没有选过，你说我一定很爱吧，说不清楚，很复杂，但是绝不是今天一般人经常所讲的，中国人说到故乡都是热爱的，我当然也热爱，但是我也有很多质疑和批判。

凤凰网文化：对，您曾经说过您对乡愁这样的一种提法，其实是保有一定警惕性的？

阿来：对，因为你看中国人写的文章，所有的故乡都是美的，但是你去看一下有几处是美的，那你不撒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