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潮儿”赵本山:走到时代的晚上

网友评论()2014.12.10 第109期 作者:杨溥原

导语:赵本山是时代的“弄潮儿”。作为“民间艺人”,他一直力图紧贴时代的脉搏,在不逾越雷池敏感带的安全范围之内穷尽一切方式制造笑料,却不得不面对“低俗化”的审判;作为公司老板,他既创造了文化产业的商业奇迹,又因其规模之大、与政治过从甚密而埋下了重重威胁。赵本山充满乡土特色的中国式生存智慧,令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平衡艺术与商业、政治的关系,也使他在当今时代的洪流里身不由己。

一个国家的审美

如果要将赵本山在春晚小品舞台发光发热的二十二年进行粗略的划分,那么他的前八年可以大致地看作是他对春晚平台和全国观众接受程度的一次漫长的探索。从90年《相亲》中那个为儿子找对象却发现自己找回年轻时期差点喜结连理的旧情人的徐老蔫,到91年《小九老乐》里面那个在外表现大男子汉在家却畏妻如畏虎的老乐,再到92年《我想有个家》中形象年轻精神、赴电视台录制电视征婚广告寻求再婚的青年男子赵英俊,我们看到的是赵本山对中国都市爱情轻喜剧题材的偏好与喜爱。这个方向的选择使得他俘获了都市生活的各个年龄段男女观众由相似感情生活体验中产生的强烈共鸣,并且反映了90年代初期一些青年人对未来和人生选择的矛盾处境,就如《我想有个家》中的征婚男子赵英俊因貌美的妻子选择出国生活而无奈被迫离婚的窘迫遭遇。

连续三年重复的相似题材使得赵本山在93年的春晚小品中寻求了一个新的突破口,那就是开始了他从小人物的遭遇中紧紧把握大时代脉搏和节奏的新题材。在93年的小品《老拜年》中,他以一个被时代潮流抛弃的传统二人转老艺人为主角,演绎了一个老艺人为寻找新出路而拉下面子去向以前自己收下的徒弟拜年的故事,从中我们体味出老艺人面对过往和当今的艺术生涯起伏落差的苦涩以及对传统艺术凋零没落的可惜可叹。虽然赵本山在小品结束之处为观众呈现了老艺人终于因为二人转向国外进行艺术交流而重新受到起用的大团圆结局,但是他却没有给观众提供一个逐渐衰落的传统艺术的新出路。

略过因故缺席春晚的94年,赵本山透过95年的春晚小品《牛大叔提干》将范伟带入了观众的视野,为之后二人的合作埋下了伏笔。从95年到97年连续三年的三个小品《牛大叔提干》《三鞭子》《红高粱模特队》共同为我们展现出农村与城市生活碰撞的新图景,在农村与城市商业经营方式、经济交融、以及审美和视野的差异等方面侧面展示了中国在农村城市化的缩影。在这三部小品,特别是最后一部《红高粱模特队》里面,赵本山与时代主旋律紧靠、对政策精神把握的尝试和努力可见一斑。

98年的《拜年》是赵氏春晚小品成熟的标志。饰演在乡里养鳖大户两口子的赵本山和高秀敏与出演刚从乡长晋升为县长的范伟对手戏,从此确立了春晚小品的赵高范铁三角,并且有了后来的《卖拐》三部曲。《拜年》里面高秀敏的对白为我们展现了那个年代中国乡县官场与百姓关系的缩影:一方面小米饭把你养大,胡子里长满故事饱含着百姓对土生土长地方官员倾听底下声音的期待,另一方面戴高乐的打诨和把王八捞出来挨个放血的现实迫使人面对地方官员哈腰点头的无奈。其实地方老百姓所期待的不过是如范伟所饰演角色那样不谋私利而敞开倾听大门的乡长、县长。

98年是个不寻常的年份。纵然也有97年初邓小平逝世的阴郁,但经历了97香港回归的喜庆与改革开放20周年的纪念,原本期盼着99年澳门回归以及进入新的千禧年中国经济有着更长足的发展。一场突如其来的洪水牵动了亿万人的心,而在流离失所和生离死别的伤痛中人们开始反思中国所面临的产生豆腐渣工程的腐败问题以及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该如何重新定位。于是迈入99年的赵氏春晚小品《昨天今天明天》的开头既表达了改革春风吹满地对改革开放的致敬,又用轻蔑的语气说出一场大水没咋地来表现灾后回首的自信。如白岩松在他的书《痛并快乐着》里面对水灾的感慨那样,不管危险怎样在眼前,但生活仍在继续。一定程度上,赵本山在他的小品里面用赵氏幽默来让人们片刻忘记灾难的伤痛:日子还是要过,何不笑着前行?

让赵本山赚取最多笑声之一的同时也让他备受抨击的是分别在01年、02年和05年推出的忽悠三部曲系列小品:《卖拐》《卖车》《功夫》。有人认为节目很幽默,调动了沉闷春晚的气氛;但是也有人认为这个系列的题材低俗,是赵氏小品堕落为低俗商业附庸的标志,并且将负面内容夸张为社会主流。赵本山对于负面内容的看法我们无从得知,但是如果光凭他在忽悠三部曲里面出演的小品角色的言行来判断他的意图未免有点对他不公平,毕竟戏里戏外有别。在忽悠三部曲中,赵氏为我们展现了在中国刚推行市场经济中小品主角大忽悠为了牟利而作出不诚实的行为,并且他的狡猾行为在前两部小品中一直得逞;但在系列的最后一部中一直扮演受害者的范伟最终识破了大忽悠的所有技俩而让大忽悠落荒而逃。这个系列的小品从台词中侧面映照了这个年代的人的想法,诸如在《卖拐》中大忽悠这叫市场,抓好提前量,在《卖车》中大忽悠的老伴儿说发家致富道道多,去年卖拐今年卖车。与其指责赵氏在这个系列的春晚小品中推销和放大负面的价值观,还不如说赵氏借助小品角色的口来揭露这个时代所存在的问题,在诙谐幽默中带有讽刺,让观众在笑声中含一口苦药,回头来省察自己是否也做过同样有违良心的事情。出现问题的是社会,中国需要的不是颂扬的赞歌,而是敢于挖开腐烂的伤口去清理的勇气。

赵氏在历届的春晚小品中叙述过都市爱情和青年人的人生矛盾,反映过老艺人面对传统艺术衰落的失落无措,展示过新时代中国农村都市化的激烈碰撞,代诉过农村百姓对基层官员的恳切期望,表现过国人对新世纪未来的美好憧憬,揭露过不成熟的市场经济所带来的社会道德阵痛。赵本山一直力图紧贴时代的脉搏,将严肃途径所不敢揭开的时代悲喜用小品的温和方式摊开暴露在温暖的日光之下,在不逾越雷池敏感带的安全范围之内穷尽一切方式制造笑料。他的方式为各个立场的国人所接受,也一度受到高层的欢迎和赞赏。赵本山虽未经过庙堂之高,但也算是几近庙堂不同于郭德纲与官方的公然决裂,“民间艺人”赵本山与央视的关系却是各取所需,共生共赢,赵本山通过央视为民间艺人赢得一席之地并为个人赚取资本,官方通过赵本山拉近与普通大众的距离,“改良版二人转”则是双方妥协退让的产物(虽然随时面临着来自各方“低俗”的审判),并逐渐发展为中国,至少是北中国大众层面上的国家审美。

从一开始,赵本山便依附于主流意识,敏感于中国社会的潮起潮落,同时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平衡艺术与商业、政治的关系。这是赵本山的自动选择,也是他的个人宿命。

赵本山,1957年10月2日出生于辽宁省铁岭市开原市,喜剧表演艺术家、国家一级演员,东北二人转教授,全国政协委员、中国曲艺家协会会员、全国青联委员、辽宁大学本山艺术学院院长,本山传媒集团董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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