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南》停刊:不必哀叹文学衰落

网友评论()2014.02.25 第42期 作者:胡赳赳

导语:“纯文学”杂志《天南》刚刚宣布停刊,其16期杂志封面便通过微博、微信等渠道不断被网友转发,人们希望通过这一特别行动,对这本在世间存活了三年零十个月的杂志致敬。对于《天南》的创办者来说,这一“办刊实验”以并不意外的方式宣告结束。著名媒体人胡赳赳表示:它的结束类似它的出现,这并不是文学的结束,从现代性以后,文学已经“泛文学”化了,而中国作家的问题是:都太像作家了。

《天南》创刊号

《天南》的结束类似于它的出现,最初的惊喜转化为最后的惊叹。它的最大贡献是做了一件“FUSION”的事。“FUSION”在音乐类型中用得比较多,称之为融合音乐,或世界音乐,将摇滚、爵士、地方音乐等融为一体。而《天南》发展出一种可以称之为“融合文学”的可能。因为其主编欧宁的素养与资源,《天南》将设计与文字融合、视觉与文章融合、新生代与经典作家融合、中国文学与他国文学融合、纯文学与泛文学融合、虚构与非虚构融合、纪录与诗歌融合、文学与建筑、社会学、城市学等融合。是融合而不是整合。

《天南》的出现和消灭恰恰说明文学始终在那儿,你怎么摆弄,它就呈现出什么样态,你付出多少,它就拿多少来报答你。

当然投资人邵忠先生是个喜欢文艺、喜欢风雅的人,手上的媒体有几张大名片,《天南》和《生活》均在其中。但显然他对文艺和风雅的喜欢,并没超越他对财富的喜欢。这是略显遗憾的事。

因为文学无关介质,电子有损目力。幼时家教,读书半时,需远眺绿色,松驰目力。可见,纸质阅读本易致近视;电子阅读则更甚。对于多数人来说,文学不是职业,而是一份修养,修养好不好,第一步就是看身体、相貌、气色。和言悦色者,必然修养好,愤悱不平者,修养欠差。当今环境外界,殊难保持平衡与修养,欲望多,不平之事宜多,每每令人牵心动念,胆气相催,肝气相鼓,于此更须个人超高修养,先令心气平和,身心俱安,再图谋改变周边、改良社会、续旧接新。

文学即人学,当有此功能。将人文修养变成个人可体验可受用的一部分。承继古风十九首、《诗经》、《楚辞》、《乐府》的吟唱传统,承继建安风骨与魏晋风度,承继汉唐之华章、宋代文明之灿烂,乃至明清小品、杂曲、小说、考据,一路皆是文学的传统衍继。

古希腊也有苏格拉底提倡的“爱智者”传统,后经文艺复兴演进,将人文修养的权利从贵族手上争取到市民阶层,由于文化权利的下移,遂民智开启,现代文明诞生,物质化的世界扑面而来,但人类发现外界的舒适并不能解决人内心的生存困境,烦恼、孤独、空虚是无法魇足的。叔本华言满足欲望时空虚、欲求不满时痛苦即是此理。故他晚年作《人生的智慧》,通俗而周章的道尽人情真理。“五月花”带来了一个新世界,爱默生从人文的角度带给了这个大陆新的“人文精神”,使得美国除了有一个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学也就是“美国梦”之外,还有一个类似于欧洲人文传统的“美国精神”,这个“美国精神”就是类似于苏格拉底的“爱智者”传统。1837年爱默生以《美国学者》为题发表了一篇著名的演讲辞,宣告美国文学已脱离英国文学而独立,告诫美国学者不要让学究习气蔓延,不要盲目地追随传统,不要进行纯粹的摹仿。这篇文告开启了美国的大学精神。“美国精神”也就是“大学精神”。爱默生的文集成为历届总统、文官集团、行业尊优、大学校长及神职人员和诸多公民的枕边书。爱默生的思想也深刻影响了当时留学美国的胡适(见《胡适留美日记》),通过胡适将这种思想带到了中国,开启了五四运动,也开启了现代中国之路。

另一位加拿大的思想家麦克卢汉早已预言了纸质的消亡,尽管他在《谷登堡星空灿烂》一书中赞誉了印刷术对于帝国统治和文明播散的重大而长远的意义,但他很快就敏锐地发现,“地球村”即将出现,这直接影响了后来的写作者写出《世界是平的》(弗里德曼)。作为英国文学的资深教授,麦氏转行研究媒介、技术与社会的关系,他著《理解媒介》作出深刻预言:媒介技术的变革是如何影响人类的现实生活的,乃至于大脑的沟回,乃至于民主实验。

从现代性以后,文学已经“泛文学”化了。古典的文学已经因为专业的分工直接影响到了影视工业、时尚工业、创意工业、媒体业、广告业乃至于营销管理行业。西方称之为“创意写作”,中国称之为“实用写作”。这种写作在古代的奏、折、赋、诰中屡见不鲜。因此并不必哀叹文学的衰落,它未曾衰落过,相反,它以更大的包容度以不同形相示现在不同的行业中。

“纯文学”到“泛文学”是社会化的过程,也是现代化之后必然出现的结果。而“纯文学”本身,则渐渐向大学、专业、理论靠拢,纯文学会变得越来越“学术化”。比如说“先锋小说”就会成为一个“专业门类”。而这些专业门类会愈分愈细,形成文学传统中的一个亚文化传统,当它富有智慧时,将会引导人们向经典靠拢,并且让此类作家获得世界性的奖项,但是当它昏耽时,也会无情地被人们所唾弃。

孔子说“行有余力,乃以学文”。修习文学的目的是为了做人,获得审美的需要和内心的愉悦,升起对万物的赞叹和恢复自我的天性。我们的问题是作家太像作家了,小说太像小说了,都咬牙切齿在那里写,不放松。别说看,想想都累。

 

胡赳赳,中国当代诗人、著名媒体人,《新周刊》主笔。

欧宁:原《天南》杂志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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