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图》原著作者米切尔：97年的中国感觉只有1辆汽车

“我常想象创造一个世界”

时代周报：1997年，你曾经来过中国。

大卫·米切尔：那一次，我从香港出发，去了澳门、广州、成都、乐山，还有一个地方抱歉我记不得名字了，那里有一个很大的湖。那一次算是一种lonely planet式的旅游，我在旅馆里问周围的人，就会有人跟我说，你应该去哪里，或者千万别去哪里。那次旅游之前，我对中国一无所知，就是一种“在路上”的状态。

时代周报：十多年后再来中国，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

大卫·米切尔：很不一样！第一个就是自行车，1997年的时候，感觉中国只有1辆汽车，其他99辆全部都是自行车，但现在上海全都是车，自行车却不见了。第二是，1997年中国人每个人都在抽烟，我觉得连街边的猫都在抽烟。现在至少看起来少多了。我特别讨厌烟草公司，通过谋杀别人来赚钱。第三是，我这次从北京到上海也是坐的火车，跟我对中国的火车站的印象实在相差十万八千里。火车站台也太干净了，干净得我觉得可以直接当餐盘吃晚餐。1997年那次我下了火车就有人上来拉住我推销“喂！买不买？换钱吗？”，根本就脱不了身；这次大家都不怎么看我，可能是都已经习惯看外国人了。

时代周报：你的第一部小说《幽灵代笔》，其中有一章就涉及了中国的文化，这些知识是不是1997年来中国的经历带给你的？

大卫·米切尔：对，有相当一部分基于那一次的感受和经历。我写《幽灵代笔》的时候只有27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写得怎么样，所以如果没有来过中国，我是不可能也不会写有关中国的这一章。我的写作原则里，如果我没有去过这个地方，或者没有阅读过有关这个地方的历史，是不可能也不会写这个地方的。我对整个东亚都非常感兴趣，我在日本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如果我想要理解日本的历史和文化，我就不能绕开朝鲜和中国的历史文化，它们三者之间是交织在一起的。

时代周报：与基于经历、历史的写作并驾齐驱的，是你小说中所展现的惊人的想象力。你从小就应该是一个想象力非常丰富的人。

大卫·米切尔：是，可能是这样。不过因为想象力是头脑里抽象的东西，而不是身体上可以看得见的特质，所以我很难拿自己跟别人比较，是否我比别人更有想象力。我从小就很喜欢创造一个世界，不是真实的世界，是别的、虚幻的世界，我会在自己的脑子里想象一些并不存在的地方，然后自己画一张地图，上面全是我创造出来的。实际上，我的第一本小说就是通过描绘自己想象的一个地图而创作出来的。

创作《云图》受卡尔维诺影响

时代周报：什么时候你觉得自己可以成为一个小说家？

大卫·米切尔：这是个相当缓慢的过程。我在9岁、10岁的时候就写过故事，跟我女儿现在差不多大的时候；青少年时期我写过诗歌，不过写得不怎么好；大学的时候我开始写一些短篇小说。不过真正下定决心要写一点东西出来，是在25岁我到日本之后了。我开始意识到，仅有天赋是不够的，很多人都有天赋，但他们可能一辈子都没有拿天赋做像样的事。所以写第一部小说之前，我把家里的电视机、录像机通通送人，晚上也不出去泡吧了，给自己一点约束，才能认真投入到写作中去。

时代周报：哪些作家对你的创作产生过影响？

大卫·米切尔：所有写得好的作家。俄国作家契诃夫，他是我心中的英雄，俄罗斯人写得都不错；托尔斯泰、狄更斯，狄更斯好的作品非常惊人，坏作品也坏得惊人，还有美国作家塞林格，加拿大短篇小说家艾丽丝·门罗，日本作家村上春树、谷崎润一郎。中国读者知道谷崎润一郎吗？他写得真的非常好。不过说真的，我看书未必一定看的都是很有名的作家写的作品。任何人的作品中都可以学到一些东西，比如语言组合的方式或是观察事物的方式。

时代周报：我听了你与苏童的对话，他说你的作品就像对着一个地球仪创作。你的成名作《云图》不仅时间、空间的跨度很大，结构也非常复杂。能够谈谈创作时对结构的安排吗？

大卫·米切尔：《云图》的创作结构，是受到意大利作家卡尔维诺的影响。我以前看过卡尔维诺的《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里面12个故事都没有结局。我就想象如果这些故事有结局的话会是什么样子，《云图》的结构有一半的灵感来自这本书的结构。

时代周报：结构上的与众不同，或者说复杂，会是你今后的个人风格吗？

大卫·米切尔：我最近的两本书结构都比较简单。现在正在写的书，时间跨度比较长，有70年的跨度，但是是按照时间顺序叙事的，所以比较容易让人理解。如果要从复杂结构和简单结构中选择的话，其实我倒会选择简单。

时代周报：《云图》的成功对你有什么意义？

大卫·米切尔：它可以让我买一套房子！这是我最有名的书，因为拍成了电影的缘故，所以可能永远是我最出名的书，而我永远是那个写了《云图》的大卫·米切尔。

时代周报：《云图》电影的导演是汤姆·提克威、沃卓斯基姐弟，他们在剧本改编方面有没有跟你讨论过？

大卫·米切尔：一般情况下，导演都会拜访一下原著作者，说下：“你好，谢谢你的作品，这是给你的钱……”我和几位导演当然也见过面，还专门开了个会，他们跟我谈了一些电影的想法。他们原本希望我来写电影的剧本，但是我不想写，所以并没有参与电影剧本的创作。不过他们给我看过剧本的最初版本，我觉得想法非常好。导演还让我参与了电影的拍摄，因为如果我参与并喜欢这个电影的话，他们觉得对电影的市场宣传会有好处。我在里面演了一个小角色，是小说里没有的人物，只有8秒钟。在23世纪的韩国那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