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网文化《年代访》独家对话李洱 文字实录

在这个时代最不像曹雪芹的人可能就是曹雪芹

凤凰网文化：所以形式感。可能我觉得不像是您说的，但是有那么一个标题，前两天，您说什么曹雪芹活在今天，未必会比莫言更伟大，有讲过吗？

李洱：这个媒体把我写的话给高度简化了。

凤凰网文化：对，您澄清一下吧，我觉得这句话好奇怪。

李洱：高度简化。我前年的11月份在清华大学，清华大学的一个人文大讲堂，他们很有历史的一个系列讲座，当时请我跟莫言去了，还有莫言的意大利语翻译李莎。我讲这话的时候莫言也在场。是我在答观众提问的时候的一段话，他就说中国为什么出现不了，现在为什么出现不了曹雪芹。

凤凰网文化：我知道了。

李洱：然后我就说，在这个时代，最不像曹雪芹那个人可能就是曹雪芹，但是我们现在跟曹雪芹生活的时代已经隔着两个世纪了，隔着一个多世纪的漫漫长夜，漫长的夜晚，我们要写出曹雪芹那种小说是不是很假，太假了。

凤凰网文化：碎片化也不允许那种长度什么的。

李洱：我们现在可以看《红楼梦》，但是我们现在已经很少能够忍受，完全用曹雪芹的方式去写一部当代小说，时间，曹雪芹的小说一开始就是什么，补天。

李洱：然后又跟官场文化，跟天朝，跟政治局内部这种关系，我们想想会是什么样子，是吧？现在的人写这样的小说，会被当成类型小说，官场小说，宫闱小说，穿越小说。所以这个时代最不像曹雪芹那个人可能就是曹雪芹，最不像托尔斯泰的人，可能就是当代托尔斯泰，而且曹雪芹如果生活在现在，他会为对他自己的写作做出很大的调整，调整之后什么样，不知道，是不是会比现在的莫言写的还好，不知道。这是我说的话，然后媒体讲话，媒体登出来之后就变成了这样，标题党。

凤凰网文化：你在乎吗？你会解释吗？

李洱：不用解释，解释别人也不听。

凤凰网文化：你会跟莫言解释吗？

李洱：莫言当时就在场。

凤凰网文化：真的没有人听，就包括那种顾斌当时对中国的解释有很多，但是大家只抓住那种词来去认识嘛。

李洱：与其说这是别人讲的，不如说我们一定要借一个人的口说出这个话。

凤凰网文化：对。

李洱：一定要借助你们记者的口。

作品所有角色的命运都在操控作者的命运

凤凰网文化：反正角色也不好扮演的。其实刚才问的是写作中有很痛苦的时候嘛，尤其有了孩子之后，那种家庭生活对你的打扰。

李洱：我的写作，就是当你面对作品的时候，绝对是孤独的。看上去作家他操作所有人的命运，但是这句话可以反过来说，所有的命运，作品里所有人的命运都在操控你的命运，你的命运孤独无助，你和这帮人对话，你要说说他们的心里话，你要给他们每个人的命运安排一个妥当的结局，你要眼睁睁的看着他生老病死，这个过程是很痛苦的。

凤凰网文化：突然间好抒情。

李洱：是吧。但是在另外一方面，你如果同样养成职业习惯，当你在写作的时候，当你能够静下心来去处理、去对话的时候，对作家的这种写作来讲，他又是幸福的。你看，我都要理解我笔下的人物，我理解它的一颦一笑，这岂不是对作家来讲也是很幸福的事情，而且还有更多的观众，更多的读者能够来理解你。

凤凰网文化：读者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而且事实上误解其实挺多的，应该到现在为止。并不理解你要表达的什么，并不能完全理解你要表达什么，你怎么看待这种？

李洱：我说一句听上去好像不大好听的话。

凤凰网文化：用河南人的方式说吧。

李洱：河南人，怎么说呢，我得想一想。我写作的时候，考虑读者确实比较少。

凤凰网文化：太好了这句话。

李洱：我不愿意去被牵着鼻子走，我认为准确的写出你的想法，读者会尊重你，读者会理解你。

凤凰网文化：你在选择读者，其实是。

李洱：对。这个其实挺复杂。比如说作家也会想到文学史，想我现在想的这部作品，文学史上是不是已经有人写过，是不是类同。作家还是应该有文学史的视野。这跟野心无关，跟想不想进入文学史无关。你写作，是因为你了解文学史，你了解你跟以前文学史的关系，跟你前面作品的关系，你考虑过大众与文学的关系，你还会考虑到读者的想法，读者他已经接受了哪种文学，你必须避开，同时你又必须充分利用它已经有的文学知识。

这个时代很多没资格幼稚的人也很幼稚

凤凰网文化：能理解。其实往会倒一下，一直以来都写知识分子题材，现在“知识分子”是好词吗？尤其再加上“公共”两个字，你不觉得像骂人吗？

李洱：哈，公共知识分子都是凤凰推出来的嘛。

凤凰网文化：就是一个，我不能说，说了也得被。

李洱：都是凤凰网推出来的。

凤凰网文化：对。

李洱：凤凰网是公知的老巢。

凤凰网文化：很重这一话。你不算，还是说？

李洱：我没有加入这个，我没有加入。

凤凰网文化：只是名义上没有加入，而内心其实思考了所有公知该思考的问题吗？你？

李洱：他们思考的问题我不陌生，知识分子确实要从私人空间进入公共空间，这是毫无疑问的，否则他不叫知识分子，否则他只是一个艺人，知识分子就意味着你要进入一个公共空间，并且在这个空间里面注入个人的理解，试图让这个公共空间打上你自己的印记。

凤凰网文化：这算野心吗？

李洱：首先你认为你的想法是好的想法，你的愿望是好的愿望。

凤凰网文化：但是有的时候好的愿望，好的想法都没有问题，但知识分子他有的时候他站在那个塔尖，他考虑不到现实情况的复杂性，当然我这么说可能有点犬儒主义或者是怎么样。

李洱：确实我们可以看到很多知识分子非常、非常的幼稚，但是幼稚的。

凤凰网文化：很可爱。

李洱：很多没有资格幼稚的人，他很幼稚。知识分子他幼稚，他是个人的事情，他影响一部分人。

凤凰网文化：我知道你指的是哪些人了。

李洱：还有一些人非常、非常幼稚，是不是，我们可以看到每天的报道，很多人很幼稚，有些制订政策的人也很幼稚，制订政策法规的人很幼稚。

凤凰网文化：可能是假装幼稚吧，假装的在幼稚。

李洱：对，也可能假装幼稚。

凤凰网文化：为什么一开始，因为我的确不太了解您最早期的时候写作，当时是知识分子题材吗？还是这么多年都是知识分子题材，只是说后来突然有一个农村的转向？

李洱：我写的是什么，我写的是一部分人的生活，只是这部分人刚好他是你们所理解的知识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