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网文化《年代访》独家对话李洱 文字实录

卫慧们如果写的是真的我的就是假的

凤凰网文化：跳出作品，河南女的什么样，或者河南男的怎么看河南女的，或者全中国人怎么看河南女的，因为您作品里选举这个人物，我觉得也好奇怪。

李洱：他们都说我不会写女性。

凤凰网文化：是缺陷吗？

李洱：我说我写给你们听听看看，写过之后，他们说不像女性。我说农村妇女也是女性啊。

我记得您原来可能是在一些访谈里面说过，您说从专业角度讲，准确是作家唯一的美德，如果这句话是您说的，像您刚刚也说这个书里的其实细节是非常真实的，非常准确的。我想知道什么是美德，为什么一定是唯一的美德？不准确是什么意思，那种夸张的、浪漫的写法，在不在您这种不准确的范围内，就是这样。

李洱：夸张也是一种准确，准确并不是1：1的关系，不是说1：1的关系是这样叫准确，1：2的关系，严格执行1：2的关系，那也叫准确。比如说我们的作家经常会有伦理的要求，作家我们说他有道德，要也出对美好事物的追求，要抨击假、丑、恶，这个是应该的，但是跟这个比起来，我认为最重要的是作家他能够准确的写出人的心理状态。

凤凰网文化：我懂了您的这个准确。

李洱：是吧，要准确的写出人的心理活动来，准确的写出你对这个人物的了解，对文化的复杂性、多样性的了解，并且具有某种文化的意义，这个叫准确。

凤凰网文化：我理解。

李洱：不是说夸张就不准确。雪片大如席，形容雪片之大，它很准确的，这个比喻很准确。

凤凰网文化：所以这也像您原来可能那会美女作家的时间，卫慧、棉棉，我觉得她们可能不在您的准确范围内，您说她们的生活一个就是绝对虚假，一个就是绝对本真。绝对虚假肯定不在准确范围内，但那种绝对本真呢，极度贴着生活，我觉得你好像也是挺厌恶的？

李洱：我记得我有一次在国外接受访谈，好像是在汉堡，对，我在汉堡，媒体过来，他们经常问我一些《上海宝贝》的一些事情，问一些关于中国年轻人吸毒的事情。说中国文化，中国年轻人吸毒、滥交，问的全部是这个事情。我就告诉他们，我说她写的不真实。为什么不真实呢？现在国外很多人对中国文学就是这样理解的。我说不对，然后我说出极端的话。

凤凰网文化：是这个背景。

李洱：这个背景。我说如果她们写的是真的，那我就是假的，如果我是真的，她就是假的。我就这样，这样才阻止他们一直来问这个问题。

凤凰网文化：可能那种他们贴上LOGO的文学就是好使一点。

李洱：但是我后来，怎么说呢，我早年看过卫慧的小说，读起来不错的，中短篇小说写的不错的。后来我看棉棉的一些小说，她也是植根于个人经验，比如说像《糖》。

凤凰网文化：身体力行。对。早期给出那一批书。

李洱：对。我看了之后，文字也非常好。她们应该算是最早的类型写作。当时我对这种写作还不是很了解，我比如在面对外媒的时候，他们认为中国文学就是这样，中国文学，中国年轻人过的就是这种生活。我认为这是不准确的。

文章千古事太假了但是文章不是小事

凤凰网文化：原来是这么一个原因。写作的时候，您大概是一种什么状态

李洱：我写作是最慢、最慢的。

凤凰网文化：慢是一种美德吗？

李洱：慢，家人不会把它看成是美德。

凤凰网文化：那种空，带你的痛苦，这么问好像很装，就是那种痛苦的时候，或者极度愉悦的时候，您觉得可以讲述出来吗？

李洱：我写作的时候？

凤凰网文化：对，还是说你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在写作中？

李洱：我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在写作中，我写作比较慢。

凤凰网文化：你在考虑什么？

李洱：准确，就是字斟句酌的，确实这样，反复修改。

凤凰网文化：修改对作品非常重要吗？有没有一气呵成的，天才式的，人生中的第一部作品就是最好的作品的那种人？

李洱：对我来说写论文从来都是一气呵成。

凤凰网文化：写这的会议记要也是。

李洱：不是，就是写这个文学论文，文学论文就是一气呵成的。就是我认为写文学论文不需要太多的考虑。

凤凰网文化：不用准确，朋友之间应该是互相吹捧是吗？

李洱：那个不叫论文，那个叫书评。书评怎么是论文呢，书评不是标准的论文。但是写作，我们不要说文章千古事，太假了，但是确实，文章不是小事。

凤凰网文化：为什么假？

李洱：别说得那么吓人，千古事。但文字本身不是小事，要求你不能够很轻浮的对待文字。

凤凰网文化：对，这是您对待它的态度。因为现在很多人还挺轻浮的对待它。

李洱：我们说言为心声，就是你有什么样的想法，你要写出什么样的语言，你要说出什么样的话，然后你准确不准确，你自己知道，你必须能够准确的写出自己的想法，你这个文字才能够立足。

凤凰网文化：我理解。为什么刚才说文章千古事的时候，有点假，我也觉得现在是追求速朽的时代，或者您认同这个吗？很多人还说要对呀，您想过被载入什么史册？

李洱：不朽？没有。

凤凰网文化：我觉得为什么说这么严肃事情的时候，然后会突然觉得很滑稽，我觉得这是一个问题。

李洱：我相信曹雪芹写作的时候，他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因为观众不相信他，不信任他。还有比一个人说你说谎了，我不相信你，对一个人刺激更大吗？要做这一点，他就必须诚实，他就必须能准确的写出这种想法，这不关千古事，不关历史，不关你不朽，不关有电影，不关文学史，是吧，它是一个对你最直接的观众负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