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文学私人阅读史:禁忌年代的共同记忆
对出生在上世纪50年代的中国人来说,磅礴厚重的俄罗斯文学曾经是他们共同的精神滋养,是整整一代中国人重叠的阅读记忆,构筑起这代人隐秘内在的精神世界。
反对邪恶势力的托尔斯泰
本报记者 李怀宇
1937年12月,14岁的草婴随家从宁波避难上海,开始对俄罗斯文学发生浓厚兴趣。在随一位俄侨教师学俄语后,草婴认识了姜椿芳,在俄语学习上得到极大帮助,称“姜椿芳是我一生的楷模”。1941年,苏德战争爆发,草婴开始为《时代》、《苏联文艺》等刊物译稿。德国正式投降后,草婴到上海塔斯社成为专业翻译工作者。在塔斯社这几年,草婴在翻译中提高俄文水平。多年后,有苏联朋友到中国来,问:“你是莫斯科学的俄文还是列宁格勒学的?”草婴开玩笑说:“我没有去过俄罗斯,我是在上海的俄罗斯大学学的。”
1950年代,草婴专门从事文学翻译工作。他译了一些苏联小说,主要是肖洛霍夫的小说《新垦地》第一部和第二部、《顿河故事》、《一个人的遭遇》,还译过尼古拉耶娃的小说《拖拉机站站长和总农艺师》。
“文革”开始,肖洛霍夫被污蔑为苏修文艺鼻祖,草婴因翻译其作品,被斥为肖洛霍夫在中国的代理人和吹鼓手。草婴回忆:“1950年代苏联作家作品很多,我最重视的作家就是肖洛霍夫。肖洛霍夫的作品思想性比较强,他主要是信奉托尔斯泰的人道主义精神,在写作上是现实主义的,而且非常成功。在当年的苏联,他也是影响最大的作家,他作品在苏联和中国都是有争议的。肖洛霍夫是继承托尔斯泰最成功的作家。他写作很多技巧都是向托尔斯泰学习,比如,他的小说里有很多心理描写,这是托尔斯泰作品最大的特色。这可以联想到我后来为什么一定要翻译托尔斯泰。我是‘文革’最早批斗的对象,后来就隔离、劳动、受伤,十年来就苦苦熬过来。”
草婴本来就有胃病,当时靠边去劳动。1969年在农场割稻子,身体很虚弱,身重不到一百斤,结果大出血,上面吐血,下面便血,五天五夜滴水不进。幸好在医院里抢救成功。
1975年1月28日,草婴在上海出版系统的建筑工地上劳动。水泥包运到工地,要求那些“臭老九”去背水泥。天已经昏暗了,草婴站在卡车边等车上的人把水泥包放到我背上。背了几包后,他还没有站稳,一包水泥下来,正好打在他的背上。草婴当时听到“格嗒”一声,脊梁骨断了,人就昏过去了。工地对面是瑞金医院,X光一检查,说草婴第十二节胸椎骨折。这地方骨折挺麻烦,不能上绷带,不能上石膏,唯一的办法就是躺在木板上一动不能动,自然愈合。当时草婴已经失去知觉了,医生跟他家属说了,如果错位了就麻烦,轻则下肢瘫痪,重则生命难保。草婴家里人要求住院,医院不收牛鬼蛇神,就到家里临时搁了一块木板,他就仰天躺着,保持一个姿势,吃喝拉撒都是家里人照顾,不能动一动。躺了近半年,本来医生说,可以动一动,但稍为动一动,草婴就感到天翻地覆。后来慢慢练习,第一步能在床上稍为转动,过了一定时期,可以坐起来,好了一点,在床上可以吃东西。再过一段时期,可以下来在房间里走动。1976年1月8日,草婴才可以从家里大门走出去。
“文革”结束后,草婴花了二十年时间把托尔斯泰全部小说翻译成中文。他自述:“在阅读和翻译文艺作品中,我认识到托尔斯泰是伟大的人道主义者,他的一生就体现了人道主义精神,他的作品用感人至深的艺术手法培养人的博爱精神,反对形形色色的邪恶势力和思想。”
本来,上海市委宣传部的领导找草婴谈话,要办上海译文出版社,考虑让他去当总编辑。草婴回复:“我一辈子就做翻译工作,其他的行政领导工作基本上没有经验。”他从1978年开始,他下决心要把托尔斯泰的全部小说翻译出来,总共400多万字。
1987年,草婴在莫斯科国际翻译会议上获“高尔基文学奖”。那一次,一个日本的女翻译家去过好多次苏联,草婴问她:“你这次来,跟以前有什么不一样?”她说:“很大的不同,以前来,苏联满街都是斯大林的像、标语口号,现在没有了。”草婴的感觉是,在莫斯科苏联作家协会开会,协会前面有一块大的草地,草地上有一棵很大的古树。他们看见几个老太太整天坐在树底下,原来当时的莫斯科市政府要把这块地盖新房子,要把这棵树砍掉,当地居民不答应,就请老太太们轮流去看守。草婴说:“这说明以前苏联老百姓根本没有权利的,官方要怎么办就怎么办,到1987年,老百姓有自己的发言权了。”另外一事给人印象比较深,莫斯科有一个很大的美术馆叫特烈基雅美术馆,那是世界上闻名的美术馆,草婴提出想去参观一下,当地人告诉他,美术馆老的房子不够大,建了一个新馆,老馆已经关闭了。新馆盖好了,请一些专家到里面去验收,结果是温度、湿度、光线的设备不合格,要大大地返工加工。草婴说:“这说明那时候苏联已经开始尊重知识,尊重知识分子,尊重专家的意见了。”
草婴
1923年生,翻译家,译有:肖洛霍夫《被开垦的处女地》第1部、第2部、《一个人的遭遇》、《静静的顿河》,20余年以一人之力译完《托尔斯泰小说全集》。
对阿赫玛托娃良心有愧
本报记者 李怀宇
1943年,哈尔滨《大北新报》上刊出了高莽的第一篇译文—屠格涅夫的散文诗《曾是多么美多么鲜的一些玫瑰……》。从此,他开始了翻译生涯。抗战胜利后,高莽在中苏友好协会工作,翻译了根据《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改编的剧本《保尔·柯察金》。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夕,戈宝权受派去苏联接收国民党驻苏大使馆,路过哈尔滨,看到报纸上有好多人在翻译和撰写有关俄语文学艺术的文章。戈宝权特别细心,把这些名字抄下来,向当地领导提出要请这些人举行一次座谈会。高莽接到通知,提前赶到会场。时间到了,可是不见第二个人来。高莽就问戈宝权还有哪些人,戈把本子掏出来,把人名读了一遍。高莽说:人都到齐了,那八九个人都是我的笔名。
两个人的座谈会还是开成了。当时高莽不想做翻译,因为敌伪时代给日本人当翻译官的没什么好人,可高莽又喜欢俄罗斯文学,想翻译俄罗斯文学作品。戈宝权说:关键看翻译的是什么,为谁翻译。高莽茅塞顿开:他以前有个笔名叫“何焉”,意思就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做翻译?明确了翻译的目的,他就改成了笔名“乌兰汗”,“乌兰”是蒙文,红色的意思,“汗”本来想用“汉”,意指汉族,后来改用“汗”字,因为做翻译是极艰苦的脑力劳动,需要流血,也要流汗。
1950年代初,高莽有机会多次随代表团出国,接触到中苏等国文学艺术界的名家,也亲历了时代的风云变幻。1962年,高莽调到《世界文学》杂志编辑部,前后工作了27年,从编辑到主编。
高莽第一次去苏联是1953年。那时,他们住在豪华大旅馆、外出有车接待,盛情、真挚、友好。他说:“多少年后,苏联解体,档案解密,才知道当时的苏联还有另外一种生活,我们从外表上没有看到的生活。后来,我发现俄罗斯人对我们很不理解,我们对俄罗斯的理解要深得多。我们有些人可能不懂俄文,但看过俄罗斯的小说、苏联电影和戏剧等。他们的年轻人对中国情况,很少知道。”
高莽长期当翻译,给赫鲁晓夫当过翻译,给刘少奇当过翻译,给文艺界的“牛鬼蛇神”们做过翻译。“文革”爆发后,红卫兵、造反派、军宣队让他交代跟他们的反动关系,说他是“苏修特务”,还拿照片让他把照片上的人逐个地写他们的反动言论。
在俄罗斯作家里,高莽对女诗人安娜 阿赫玛托娃印象深刻,翻译过她的长诗《安魂曲》。高莽说:“她命运多舛,生活坎坷,但从来未停止过创作。1948年,我翻译过一篇批判她的报告,批得一塌糊涂。想象不到那时候苏联党中央会这样直接地去干预一个作家的创作,骂阿赫玛托娃是‘半尼姑半婊子’。她早期有些作品讲述的是一个少女的心理,对爱的幻想和破灭的感受。十月革命胜利初期,她的第一个丈夫古米廖夫被枪毙了。他是一位很有名的诗人,‘白银时代’的一个首领。多少年后,为她平了反,说她从来没有讲过一句反苏联的话。阿赫玛托娃的第二、第三个丈夫也是或被关押,或被长期监禁,她儿子也被关进监狱。三四十年代她写了《安魂曲》。在苏联表面强大、繁荣、光荣、幸福的情况下,她胆敢写出关于苏联监狱的作品,这是需要有远见有才气的。那时,她写下诗句却不敢留底稿,读给人听后便烧掉。所以,她有些作品是别人的记忆,后来给她整理的。1948年,我是从负面认识了她,觉得她就是一个该批、该骂、该唾弃的堕落颓废的女诗人。1954年苏联召开第二次作家代表大会时,我们住在同一个旅馆里,那时候没遇到她,我想如果遇到了她,我恐怕还会抱着苏联党中央决议的精神来看待她。‘文革’以后,很多外国图书开放了,我读到了阿赫玛托娃的原作,发现她是那么出色的一位诗人。所以,我老觉得良心上对她有愧。我开始翻译她的诗,越译越多。使我特别感动的是,她译过李清照的词,翻译得很好。她不懂中文,她根据汉学家逐字的翻译来安排文字。她还翻译过《离骚》。《离骚》是汉学家费德林逐字逐句译成俄文的,然后请阿赫玛托娃艺术加工,将译文润色,这是非常难得的。”多少年后,高莽来到阿赫玛托娃的墓前,献上鲜花,倾诉了自己的遗憾。还为她画了一幅大的肖像,题名为《白夜》。
高莽
1926年生,从事翻译、编辑、俄苏文学研究和中外文化交流活动。译有:苏联作家班达连柯根据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名作《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改编的剧本《保尔·柯察金》,阿赫玛托娃的叙事诗《安魂曲》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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