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网文化《年代访》独家对话高满堂 文字实录

审查对作家是严峻考验现实题材创作如履薄冰

凤凰网文化：说到1989、1990年以后？

高满堂：那时候是一个特殊时期，特殊时期我写过两个短篇都被枪毙了，那时候思想上又收回来了，又回来了，就是我觉得我们的意识形态都是多少年，总结出来都是一放一收的关系，一放一收的关系，我始终认为处于一种，就是变化比较多的一个状态，或者这样，或者那样，就是对于一个作家来讲，这种经历大家遇到多了。

凤凰网文化：也左右不了。

高满堂：对，就是说见怪不怪了，紧一点大家都说，最近写东西思想上要注意一点，松一点了，就开始比较狂妄了，就开始比较自由了，就是这么一个关系吧。

凤凰网文化：太把这个东西当回事，也是一个作家不成熟的表现。

高满堂：对，你不是愤青，你作为一个职业来讲，你要有这种心理准备，有这个，你必须要有这种准备。

凤凰网文化：您说何必探讨这种体制问题，它本身是一个伪的命题，也不太可能。

高满堂：我就说我们左右不了这些东西，我们必须面对这些东西，在面对的同时，我们能否就是再聪明一些，在表达上更委婉一些，更隐蔽一些，而是这样。

凤凰网文化：所以包括看您很多题材，包括讲鞍钢什么，中国很大的几个节点，包括自然灾害，包括文革，而且我看您也讲什么尺度方面，但具体一点，您到底怎么去处理？

高满堂：我觉得中国的作家，最难的就是这个问题。

凤凰网文化：这是中国比较独特的一个问题？

高满堂：独特的一个现象，非常难，为什么我们古装剧这么多，我们谍战剧这么多，为什么现实题材剧这么少，这是有原因的，因为很多我们有些不能写，你比如说从1949年以后，到改革开放前，这段漫长的历史时期，有很多敏感的区域，你是不能触碰的，是不能触碰的，你触碰到以后，你就是审查上，就是你要有问题的，所以说大家一窝蜂的去挤着拍。

凤凰网文化：你也是遇到过这种诱惑吗？说高老您写一个古装题材什么的。

高满堂：有过，但是我吃不了这碗饭，我从来没写过古装剧，就是大家觉得挤到那条路上去，这个现状没有办法，但是像《钢铁年代》确实我是做一下尝试，就是说这些敏感的历史时期我们能否写大。

凤凰网文化：稍微抚摸一下。

高满堂：触碰一下，所以写了《大跃进》，写了《三天自然灾害》，写了《八百起义》等等，审查的时候很顺利。

凤凰网文化：忐忑吗当时？

高满堂：当时很紧张。

凤凰网文化：就是很难，中国无论是写小说、写编剧。

高满堂：这是一个现状，《钢铁年代》涉及到这些时期，涉及到这一时期，其实我们写到这里的时候，其实心里是非常胆战心惊的，时时提醒着自己，千万别触及，不要深入。就是说我们的电视剧是反映生活的，那么说这么一段漫长的历史时期，从1949年到改革开放前，这么一些年，我们都不去正视它，你说我们还写什么呢？是吧？这是面临着每一个作家，包括我们这次讨论也都出现这个问题。

凤凰网文化：自己心里挺较劲的。

高满堂：就是很较劲，就是很紧张，应该说很紧张，你像我作为一个老编剧来讲，写到这里的时候，非常之谨慎。你现在首先就是，如果说你因为触及了这个历史时期，这些比较敏感的历史时期，那么你给投资方带来巨大的损失，审查通不过，这几千万就打水漂了，这压力是特别大的，当然你自己你觉得第一你对不起投资方，人家几千万，究竟你这个你写了这个时期。

凤凰网文化：非要自己玩深刻。

高满堂：不是玩深刻，就是我这个时期你躲不过去呀，我不能挪到今天，那是50年代的故事，50年代、60年代的故事，我怎么办呢？你不能不写啊，那你写这个历史时期就比较敏感，怎么办呢，那就是说小心翼翼走纲丝，所以说《钢铁年代》在审查的时候觉得大家看觉得没有什么问题啊，那就得说在这个历史时期，你只能说你用你的智慧来规避一些东西，再就是说你写一些积极向上的东西，用努力发觉这些东西。比如说有一场戏，提到三年自然灾害，这时候我就开始紧张了，三年自然灾害，那种大饥饿，这些工人饿着中午在工作，拿的中午饭道上就吃了，到中午的时候大家都在那坐着喝白开水，没有饭吃，怎么写，那时候尤其是科技人员，他们肩负着很重要的科研任务，在一线，党怎么关怀他们，这时候就憋住了，我写了一场戏，他们认为特别漂亮，我写了一场什么戏呢？

就是有一天突然所有的鞍钢的专家接到一个会议通知，到招待所开会，带着行里到招待所开会，大家去了，开什么会？会议有资料吗？没有，大家以为是又来运动了，说我最近我没说什么呀，是吧，我最近表现一直很好的。那厂长和书记听着说是是是，说赶紧开会吧，为什么还带行李呢？厂长说开七天会，说生产这么忙我们不能在那儿坐着，说下面会议开始，大家到食堂去，到食堂去，一排排小推车推着来了，一人一碗红烧肉，一个馒头，之后摆到每一个工程师面前，大家不敢吃啊，这时候厂长说，这个饥饿的年代，大家都是肩负着很重要的工作，咱们呢党历来关怀知识分子，所以说咱们书记呢用咱们的钢材到农村换了两头猪，因为拿钢材换猪呢我们的党委书记呢被撤职了，原来呢想到了两头猪呢，你们都是科技人员，分给大家，一人分两斤、三斤，但是一想呢，你们拿到家里以后，你们肯定自己舍不得吃，你们还是吃不上，所以大家在这儿集中吃几天肉，所有的知识分子掉下了眼泪。

哎呀，审查的时候，多好啊，党这么关怀知识分子，在那个艰苦年代，这就是说你去挖掘这些积极向上的东西，那我觉得还是可以的，问题是怎么写，你是去揭露这些伤疤，你是去追寻这些根源，寻找那些错误？你还是另一种写法，寻找我们更积极，更向上这种东西，这是一个问题，怎么写，这是对一个作家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又是对作家非常严峻的考验。

凤凰网文化：对，要不那样太简单了，你再去考虑为什么不写，就因为太现实，只能是你说的怎么写。

高满堂：所以说我们那电视剧很少有反映这一类东西的，不能不说这次非常遗憾，所以谍战也好、抗日也好、清宫戏也好，是吧，后宫、清宫戏，古装戏也好、武侠大量的它审查方面问题不大，而恰恰是现当代题材，大家都如履薄冰。我想呢现在我觉得相对的一点点好起来了，宽松一点了，是这样，宽松一点，你较之前两年，你《钢铁年代》能播出，这就标志着它又获了飞天大奖，这就标志着说相对的宽松一些了。

凤凰网文化：像1987年，不好说过几年会不会又有。

高满堂：我相信就是说会逐步好起来，我们的党的文艺政策会相对的随着时代的进步，时代的发展，社会的进步，应该更加宽松，创作是需要一个宽松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