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沁鑫：雅俗共赏已经快被我们淡忘了

田沁鑫对佛教怀着一颗敬畏心。排《青蛇》的时候，她追根溯源研究法海，找来的史料里，法海都是个好和尚。在她看来《青蛇》不是“颠覆”法海形象，而是“还原历史”。 （剧组 供图/图）

“演舞台剧跟做SPA似的”

南方周末：《青蛇》海报上最显眼的就是两位女明星：秦海璐、袁泉。作为戏剧导演，你似乎特别喜欢用明星来演戏。

田沁鑫：说实话，用秦海璐和袁泉，我从没有考虑她们的明星身份，我更多的考虑谁适合。我们剧院只有这两个演员是学过中国戏曲的，《青蛇》脱胎于宋话本和中国戏曲，需要戏曲的基础和古典的身段。加之，她们两个又是很好的话剧演员和影视剧演员，都是中戏表演系本科的。我觉得就这部戏而言，她们二人是最合适的。

南方周末：明星越来越多登上话剧舞台，是件好事吗？

田沁鑫：明星演话剧的现象确实越来越多了，目前看来是一个好事。我经常在英国看戏，我看过演哈里·波特的那个丹尼尔·雷德克里夫演的话剧。这个小伙子是个世界级大明星，但是他会演一个六百人的剧场，虽然只有六百人，演得却极其认真。大明星凯文·史派西在做老维克剧院的艺术总监。这样的现象在中国没有，其实完全可以有。

我提倡和鼓励明星来做自己喜欢的剧社或者戏剧公司，或者担任剧院的艺术总监。明星本身之所以成为明星，如果不是自身的天赋，就是他们有着勤奋的工作态度。我跟明星们合作，我发现他们的确是比我们基础性演员的用功程度要高很多。这是事实。

明星上舞台，大家不能去情绪化地贴标签。一说明星，好像他演舞台剧就会差。这种负面的信息、负面的情绪我觉得是目前中国人的困境。

明星找我说想演话剧，我觉得很正常。很多的明星为了能够锻炼自己，同时为了能够在业务上有一个认证，他必须要演出舞台剧——只有在舞台上，观众才能全方位地认识明星，而不是镜头化的。面对面地接触观众有点像演唱会，通过演戏你可以近距离感受观众对你的热爱。

演我话剧的明星还是挺开心的，像秦海璐，她完成了一次超越戏剧的人生进步。拍影视剧也有很多的乐趣，但这只是一个形式上的，想要通透自己，最好的方式还是演舞台剧，只有放松了人才能调动得更好。舞台剧是有一个疗愈的过程，跟做SPA似的。

笑爆全场和听都听不懂

南方周末：2013年，《青蛇》巡演了一整年，观众的评价有没有地域特色？

田沁鑫：天津人比较逗，爱看演员，用天津话说那叫“捧角儿”。北京有一批文艺青年喜欢戏剧。上海附庸风雅的人群比较多，只要你有一个什么新戏，宣传得好一点，票房都不错。不过上海人最牛的还不是这个，上海人有个全国人民都望尘莫及的地方：越看不懂的戏他们越爱看，而且毫无怨言，一个烂得不行的戏，只要是假装高深一点，他们能从头坐到尾，出了门还议论个不停。

我觉得香港观众最好。香港观众不知道为什么特别认《青蛇》，从一开始法海出来，他们就特别开心，他们的笑声是非常直接的，他们的感动也非常直接——香港的观众不纠结。张艾嘉、钟楚红、吴君如她们也都来看了戏，感动得不行。

各地对《青蛇》的“点”都不一样。北京的女性观众在《青蛇》里得到了强大的精神满足。上海人喜欢《青蛇》是因为觉得地域上亲，觉得和西湖、杭州、许仙和白蛇近。

南京观众看昆曲那是一流的，安安静静，跟天津似的——天津观众看京剧那是一流的，可知道好歹了——可是一看戏剧就不行了。有一次徐峥在南京演话剧《情圣》，楼上打起来了，在那儿哇哇吵，后来徐峥就站在那儿，指着楼上说，你们吵完了我再演。然后拉上大幕，等他们不吵了，徐峥才继续演。

湖南和上海的观众天壤之别。上海人会对那种很需要意会的东西窃窃私语，说到一些微妙的台词，他们就会有反应，可演到湖南去，一点反应没有；但如果出现“我们到民间去”那种有点号召性口号的时候，上海观众没反应，在湖南就会全场鼓掌；湖南人民对那种快速度的语言很适应，演话剧到湖南，最好是“爆笑全场”，换作上海人就会在台下很冷静地看着，心里嘀咕：“这干嘛呢？一圈儿一圈儿话的，听都听不懂啊。”湖南人会随时随地狂笑、大笑，他们为什么有湖南卫视，为什么有《快乐大本营》？因为湖南观众特别热烈。

有时候我们做戏剧的聊起来，说想到成都就觉得成都这个市场不能开辟，因为成都人太散漫、太悠闲，他晚上宁可喝茶也不进剧场。但我知道，成都人喜欢的剧种很奇怪，他们喜欢警察戏、探案戏，类似《潜伏》那种。

明星演话剧，放在二三线城市演出，老百姓爱看，是当看节目，而不是当看话剧在看。如果是在一线城市——北京、上海、深圳、成都、西安这种地方，观众会看点艺术。

再说广东，我觉得广东的小剧场是完全可以发展起来的，广东的大剧场现在不太行。广东人说粤语，大剧场票价又高，看不了。小剧场的人群反而可以组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