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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明亮“最后的剧情长片”《郊游》:每个人心里的废墟


来源:时代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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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2013年9月在威尼斯影展夺得评委会大奖,再到11月在金马奖的角逐中,击败了王家卫、贾樟柯和杜琪峰等同辈大师而摘下最佳导演奖,《郊游》让他重新成为国际电影圈的焦点。

时代周报:但你的指导工作中也会遇到制片方的要求,比如《脸》中卢浮宫的影像……

蔡明亮:他们是给我钱,但我还要说件事情,这事情很神秘。很多人说,蔡明亮的电影在全世界都不挣钱,在法国也不卖座,我从来没有像王家卫那么卖座,或者像侯孝贤,有一两部电影很卖座,或者像杨德昌的《一一》。我想片商对我都很失望吧。所以有人说,到底谁投资你,他们肯定是傻瓜嘛。

我后来认真想过,这些投资者一定着了魔,被什么神秘的力量驱使,要投资蔡明亮。我自己也在想,我为什么要拍这样的电影?你真的问我,我也不知道,也是一种神秘的力量。好像是上天派我做这样一件很艰难,也不讨好的工作。

有时候,制片人也很急,这个镜头这么长,有用吗?他们也会在言语上威胁我说:“你如果这样搞下去,没有一个电影节要你的电影。”但是我回一封信给他们:“你不要忘了,我是导演。那个长度是导演的长度。因为这个电影是蔡明亮的电影,难道我比你不会判断吗?”其实问题的根源是电影是一个被限制的行业。这种限制变成了一种自我限制。大家都觉得拍电影要拍两小时以内。要不然电视台就不要买,电影节不方便排片,观众不习惯看太长的电影。所以你看,这就是一种限制,没有谁对谁错,它就是一个习惯。每个观众都会要求导演,你为什么不这么拍,为什么不那样拍。对你都有意见,你快一点,慢一点,他都有意见,他们忘记了,那不是他的电影,是那个导演的电影,他只是花了买票的钱来看电影。但是我必须要说,我是全世界当代很幸运的导演。那些制片人到后来都没有限制我。哪怕那个电影变短,也是我的决定。

“我没有拉长时间,只是还原时间”

时代周报:真实的时候好像一直是你电影中的核心问题,你好像一直在回避蒙太奇的省略功能。

蔡明亮:今天有个记者问我说,你为什么把电影的时间拉长,来折磨观众?我真是冤枉,我没有拉长时间,只是还原时间。我们很少去思考,电影的特质,和它的本意是什么?这个东西被发明的时候,除了制造那些观众欢迎的电影之外,很少有人去思考电影到底要做什么?电影有两个重要的元素,第一个是它的影像、构图,第二个是时间。电影是一个时间的艺术。时间怎么表现,其实是很困惑的。电影的时间,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种规范,应该那样表现,快一点,要用快的方式来表现。所以时间后来就不存在了。它只是一个情节,一个事件的过程,或是故事的内容而已。

我感觉到,现在的人们已经不会看电影了。他不会看东西,甚至不会看作品。就像游客来到“蒙娜丽莎”面前,就是拍照,他并不是要看“蒙娜丽莎”。所以我深信,电影的发明是要教导人们重新找回“看”的能力。当然,如果你真的认真地看,时间不够当然没法看,观看的“时间”是要被保留住的,真实的时间的描述应该是要被保留住的。所以来看我的电影,好像跟学习一样。重新看电影,重新看那个事情。

我最近还拍了一个“走路”的系列。什么都没有,没有剧情,没有内容,没有故事要讲,只有李康生在走路,很慢地走路。这个系列的作品在西方有很多的好评。但是东方人不知道我在干什么?大陆的网站上,有400万网民一起在骂我,说我疯了。我说,你看过走路吗?你知道人是怎么走路的吗?你也睡觉,但你知道睡觉是什么样子的吗?电影就可以让你看到走路的那个世界,因为它慢了,所以你看到那个走路的背景,世界的背景你看到了,你看过这个世界吗?所以我的方式是要把电影的时间找回来,找回来需要一个比较慢的速度。然后我们就看到了时间。

时代周报:你的每部作品都有李康生,他作为演员哪方面特别吸引你?

蔡明亮:我拍戏时,整个镜头,整个拍摄的概念正是跟着李康生走的。他有特质,被我发现了,跟我有共鸣。这个特质叫“反叛”。他的反叛是他不太在乎时间的速度,不太在乎这个行业的一些规矩。他也完全不符合拍电影的那些规范和标准,比如要高,要漂亮,要会演戏,有节奏感,所有这些他好像都没有……他就是做了他自己。这些非常符合我的个性。我就是不要做别人做过的事情。所以我几乎是跟着他的节奏、速度在做创作,甚至跟着他的个性,他的不说话……任何话对他都是废话。我甚至觉得,人和人不需要沟通,也不需要彼此太了解。了解了,还是要离婚就离婚。给一个乞丐钱,你不需要了解他,为什么?你不需要变成乞丐。

开始用老子的概念来看生命

时代周报:除了演员的面孔,你作品中的场景也会有一定的重复性。

蔡明亮:都有连贯性,场景还是跟着角色在走,走到内心的世界去了,不是往外走,因为外面的沟通不是最重要的。《郊游》其实是在拍废墟,现实里有很多废墟,但是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废墟,废墟里面有一个湖。我记得我在《黑眼圈》也拍过一个工地里的湖。我特别喜欢湖,湖的意思是,你哪都去不了,你只能往湖里面潜下去,看看里面有什么,也许里面是一个废墟,这个电影是一个关于废墟的电影。

在亚洲,很多观众问我:你为什么拍一些我们看不懂的电影?我没有办法回答,我只叫他们去看天上的月亮,如果你愿意看月亮,你一定有一个心情,每一次都不同,你看它时,就感到比较安静,比较敏感,比较柔软一点,这就是解决世界问题的开始……现在我们的心都不柔软了,都不敏感了,都不知道别人的痛,只知道自己的痛。所以看我的电影也是一种训练,会看我的电影就会看月亮,如果你常常看月亮你也会看得懂我的电影。

时代周报:《郊游》里似乎有一种很激进的形式,比如有一个长达15-20分钟的镜头,你好像在问,这类长镜头到底激起了观众多少情绪,比如孤单、烦躁等等?

蔡明亮:有一个台湾的影评人跟我说,看了《郊游》后,非常不喜欢我,他觉得我很残酷,影片也很绝望。但是我必须说,这是一个诚实的电影。我到了这个年龄,比较能够用老子的概念来看生命,他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没有一种生命是有特权的,人跟一棵树是一样的,没有特别高贵,特别珍贵,特别不一样,人跟蚂蚁是一样的。当你这样跳开来看的时候,你就会问自己说,我为什么要花一辈子的力气去追求主流价值给你的那个概念和生活?人们说我的电影很残酷,很绝望,可是我也必须要说,我的电影非常积极,我要你思考:生活是什么?我们追求什么?我们可以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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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吕美静]

标签:郊游 蔡明亮 法国电影资料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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