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新对北岛的一个回应:隐藏或保密了什么
但不要因此以为策兰是“形式主义”的,或像北岛所说的那样是“纯诗”的。像任何一位经历了至深苦难的犹太作家一样,他的写作不可能那样。只要我们多去了解就会知道:策兰对语言的挑战,包括他对写作的苛求总是出自一种更艰难、也更内在的要求。他那著名的“晦涩”也绝不是故弄玄虚,恰恰出自一种罕见的思想深度,出自一种抛开早期诗作的表面化表达,从更深刻的意义上重新通向言说的艰巨努力。只有这样来看,我们才不难理解为什么在他的中后期会有更多的“黑暗”、“断裂”和“沉默”进入他的诗中。像《在下面》这样的诗表明,策兰已完全进入到精神和语言的黑暗内核中写作:“把家带入遗忘/我们迟缓眼睛的/客人致辞”;“而我谈论的多余:堆积出小小的/水晶/在你沉默的服饰里”。
这样的诗,自然像“天书”一样难以转译,我不敢说我就能胜任,更不敢说我译出的策兰就是“德语中的策兰”,我所能做的是尽力译出我心目中的策兰。这真是一场黑暗中的全然不辨身影和面容的对话。这样的翻译,正如策兰自己的诗所说:“我们交换着黑暗的词”。
让我们来看《带上一把可变的钥匙》这首诗:它不仅显示了一个诗人对其写作宿命的深刻觉悟,也在艺术上打开了一种天启般的独创性境界。北岛注意到这首诗在英译本中“三次提到雪,第一次是雪,第二次是雪花,第三次是雪球”,这是对的,但他指责“在王芮译本中不仅体现不出来,甚至干脆取消了雪球,变成令人费解的词团”,那我首先建议他去看看我的初译,在初译本中我正是这样译的:“什么样的雪球将渗出词的四周/靠这漠然拒绝你的风”(见我的诗论随笔集《夜莺在它自己的时代》中的《维特根斯坦》一文中的“带上一把可变的钥匙”一节,东方出版中心1997年版)。在初译本中,我没有严格按英译(“Whatsnowballwillformroundtheword”)译成“什么样的雪球在词的四周形成”,而是用了一个“渗”字。说实话,当初我为这个“渗”字激动,雪球从词的四周渗出(而不是什么“聚拢”),也就是从一种言说的焦虑中渗出,从生命和语言的黑暗内部渗出,这甚至使我想起了李白的“玉阶生白露”:冰凉的霜露不是从空中降落下来的,而是从石头的内部生长、渗透出来的!
这首诗的初译本,芮虎先生后来依据德文原诗校正时,改成了“而怎样结成词团/靠这漠然拒绝你的风”。他这样改动,我也有点可惜,但我想我应听德译合作者的意见,因为我知道汉伯格等英译者在许多地方对原诗并不是完全忠实的,比如《花冠》原诗中的“derMundredetwahr”(“嘴说出真实”),汉伯格是这样译的:“ourmouthsspeakthetruth”(“我们的嘴说出真实”),而这样的处理就值得商榷,因为在原诗中主体并不是“我们”,而是“嘴”本身!显然原诗更有份量,也更耐人寻味,如照英译本来译就会使策兰走样,因此我们在这一句中去掉了汉伯格所加上的东西。回到《带上一把可变的钥匙》,芮虎在校译时也是几经斟酌的,由最初的“而怎样凝团在词外”到“而怎样结成词团”,最后取了后一种译法。我认为这样译在某种程度上也传达了原意,它不仅不象北岛说的那样“令人费解”,而且颇简练有力,也就同意了。下面即是王芮译本:
带上一把可变的钥匙
你打开房子,在那里面
缄默的雪花飞舞。
你总是在挑选着钥匙
靠着血,那涌出你的眼
嘴或耳朵的血。
你变换着钥匙,你变换着词
它可以随着雪片飞舞。
而怎样结成词团,
靠这漠然拒绝你的风。
而北岛的译文为:
用一把可变的钥匙
打开那房子
无言的雪在其中飘动。
你选择什么钥匙
往往取决于从你的眼睛
或嘴或耳朵喷出的血。
你改变钥匙,你改变词语
和雪花一起自由漂流。
什么雪球会聚拢词语
取决于回绝你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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