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论路遥小说的矛盾世界

（四）传统情感——现代理性

路遥是一位极具开拓精神的作家，他对我国特别是我国农村地区的改革常常有独到的见解，以至于他在作品创作中使他在理智上表现一种思想观念的现代性；但同时，路遥又是一位“地道的农民作家”，在他的情感世界中，往往以传统的道德是非为标准来作为判断的依据。这就是路遥自身存在着的意识观念的现代性与情感世界的传统性，形成了他自己所说的“理性和感情的冲突”。［24］路遥曾说过：“我对中国农民的命运充满了焦灼的关切之情。我更多地关注他们在生活中的艰辛与痛苦，而不仅仅是到达彼岸后的大欢乐。”［25］因此，我们在读路遥的作品的时候往往会发现，作品中最令我们为之心动的地方就是人物命运发生转折，感情抑郁痛苦的时候。加林“下岗”，向前发生车祸让润叶的回归，晓霞的死，润生与郝红梅的结合，孙玉厚一家对二流子女婿王满银，孙家在苦再累也要好好照顾年老多病的奶奶等等这一系列的亲情也好，爱情也好，在这一瞬间竟闪耀着如此动人的光彩。由于对黄土地的热爱，他笔下的人物大多成功与黄土地。是农民的儿子就得在土地上那个耕耘，所以少安即使考了第三名，因为农村家里的困难不得已回到农村帮助父亲减轻家庭的压力，直至在农村的改革浪潮之下开办砖场取得成功。加林几进几出农村与城市之间，最终也是以一个农民的身份画上句号，只是加林本来就是农民的儿子。所以我们说，作家在对待传统情感甚至有偏执的成分，他把对黄土地的爱转嫁给了笔下的人物。此外，作者的传统情感的流露还表现在骨肉之情，敬老爱幼、患难与共、与人为善等等。这些基于传统道德基础上的偏爱也让读者与之产生了共鸣，使作品有了动人心魄的艺术魅力。而对于现实生活中的那些卑微的行径，路遥并非没有看到，他只是不想让那些卑微的行径来破坏他心中的道德信仰。

在另一方面，路遥又极具现代的眼光，更多地关注着人物自我意识的觉醒，在《平凡的世界》中，少安以第三名的成绩被录取后，回到了双水村心平气和地当上了农民，他的内心不是没有想法，他为自己确立了“在双水村做一个出色的庄稼人”的人生追求，比起他父辈只知道光宗耀祖要进步得多。我们还记得少平高中毕业时他和晓霞的一次谈话,从中我们可以看出这个来自农村青年的不一般的内心世界，什么“满嘴说的都是吃，肩膀上搭着个褡裢，在石圪节街上瞅着买个便宜猪娃；为几根柴火或者一个鸡蛋，和邻居打个头破血流。牙也不刷，书都扯着糊了粮食囤……”田晓霞调侃式的戏言，正是路遥所希望中国农民不要走的生活道路和生活方式。孙少平和高加林的不同之处就是一个回归了土地，一个走出了土地的束缚，这也充分显示了作家的现代意识的强化和思考。于是我们看到了孙兰香走出了中国，她只是广大青年的一个缩影，这是中国发展的必然之路，也是开拓进取的急切需要。同样在这部作品中，路遥深刻地描写了党中央明确发布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政策之后，不同的人受到冲击后的不同表现和反应。在受到冲击之初，一部分人迷茫困惑；一部分人彷徨观望；一部分跃跃欲试；少数人捷足先登，也有一部分人失望痛苦。从中可以看出，作者的笔触已将开始剖析社会各种人物的心态了，鲜明地表现了作者清醒的现代意识。

在路遥对传统的审美意识中，我们已经看到了他深层的矛盾的文化心态：即对社会进步的现代意识首肯的同时，也在急切维护、呼唤传统道德的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