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10-15 13:21 凤凰文化 马小盐
导语:10月13日,2016诺贝尔文学奖授予美国摇滚、民谣艺术家鲍勃·迪伦。而在官方结果出来的前一天甚至前一秒,中国的多路媒体和自媒体就已发布新闻——叙利亚诗人阿多尼斯获得2016诺贝尔文学奖。评论人马小盐认为,这一“提前颁发”宣示着“诺贝尔捕灵节”的娱乐狂欢本质。不确定性会勾引出人们潜在的欲望,荣誉空位的悬而未决,更诱惑着大量的人民群众,前扑后拥的去做填空题。在一个华丽的世界性赌盘游戏里,人人都有参与的权利。而不辨真伪的疯狂转发,本质上是对民众集体焦虑的一种安慰,也是信息社会的“信息癌”患者的生活常态。当官方结果出炉,围观群众又迅速从懵懂和意外转向了接受和欢呼,更暴露出循环论证、认同权威的“人民性”本质。从严肃的诺贝尔文学奖,到娱乐的“诺贝尔捕灵节”,不仅仅是后现代社会解构一切的意识形态在作祟,更警示着诺贝尔文学奖的权威性的岌岌可危。
每年的十月,一个神圣的幽灵便在这颗蓝色的星球上四处游荡。为了确定这个神圣幽灵的最后居所,人民群众动用了一切能动用的想象:博彩公司投下赌注、提名作家忐忑等待、媒体纷纷报道、粉丝各种起哄与猜测。众生诸相,缤纷不一。何等幽灵,诱惑大家神魂颠倒至如此?它不是马克思所言的共产主义幽灵,而是一年一届的诺贝尔文学奖。因诺贝尔物理、化学、医学诸奖项的专业性与非大众性,诺贝尔文学奖最终花落谁家,便成为一种全民参与的具有狂欢性质的“捕灵节”:捕获这顶飘忽不定的桂冠,颁发给自己最为喜爱的作家。毕竟,每一个会阅读的人,都有自己的文学偶像。在一个大众话语权兴起的时代,即若自己的文学偶像是《故事会》的专栏写手,在粉丝的崇拜视野里,没准也是一个大师级人物。
10月12日,便有一篇叙利亚诗人阿多尼斯荣获2016年诺贝尔文学奖的文章刷爆了朋友圈。这个被粉丝提前颁发了的诺贝尔文学奖,宣示着“诺贝尔捕灵节”的娱乐狂欢本质。诺奖组委会延迟了的神秘兮兮的颁奖做派,不但使得被提名的作家们陷入了焦虑症,还导致围观的人民群众心急如焚。不确定性是一只狡诈的狐狸,它闪耀不定的红色皮毛,会勾引出人们潜在的欲望。荣誉空位的悬而未决,更诱惑着大量的人民群众,前扑后拥的去做填空题。在一个华丽的世界性赌盘游戏里,人人都有参与的权利。于是有粉丝揭竿而起,以实际行动反抗诺贝尔组委会的颁奖权威,杜撰了一篇阿多尼斯获奖的文章,在教授、作家、记者、编辑、读者的微信朋友圈,风生水起、俨然事实的四处流转起来。
这被疯狂转发的“提前颁发的诺贝尔文学奖”,本质上是对民众集体焦虑的一种安慰。无论桂冠戴在谁的头上,那空无的空位,最终将由具体的姓氏而填补,而那具体的姓氏,亦会因诺贝尔之名增加新的神圣光辉。提前替诺贝尔组委会颁发诺贝尔文学奖的微信公众号,除了蹭热点,赚点击,更满足了人民群众备受煎熬的心理之需:空无,不但是一个形而上的丑闻,还会导致集体性焦虑。与其让王位空着,不如将王冠授予确定之人。不过,这次热衷做填空题的中国吃瓜群众,没有彰显惯性的爱国主义(被颁发的不是中国作家北岛或阎连科)。看来,前两天叙利亚足球队大胜中国队所造成的心理阴影面积,在中国民间久久尚未消退。因此,阿多尼斯在这个后现代的娱乐游戏里,以叙利亚足球队一样的光辉业绩,在民众的话语领域中,再次大败中国队。
热衷转发这则“被提前颁发了的诺贝尔文学奖”的人民群众中,不乏知名作家、教授与媒体人。知识人跌入一个虚假的颁发陷阱,又是因何之故?难道他们丧失了基本的判断力?要知道,我们身处一个真假信息错综汹涌的时代。每一个人都是一个信息发布者,每一个人都是一个小型媒体,如何在众多吵杂的信息广场上脱颖而出,建立自身的信息权威,早已成为一种存在性焦虑。因此不辨真伪的争抢发布最新消息,成为大多数人的生活常态。知识人也概莫例外。我们很多人,早已是信息社会的“信息癌”患者,却不自知。“信息癌”患者的主要症状在于:只求快,不求真。只求抢占话语高地,不求信息可信度。然而,一个负责任的自媒体人,首先应该是一个求真的人。如何在蜂拥而来、真假难辨的信息面前,做出正确的判断,不但需要知识人求真求实的态度,更需要明辨是非的大智慧。
当然,“诺贝尔捕灵节”狂欢的最高潮,应该是幽灵入网的那一夜。10月13号7点,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公布,围观的人民群众初时因颁奖对象的错位与跨界,一脸懵懂,好似雷击。稍后则被各大媒体所引导,宛若韩国电影《釜山行》中感染丧尸病毒的丧尸一般,双眼蒙尘,大量转发诸如此类的贴子:《为何诺贝尔文学奖要颁发给鲍勃·迪伦?》《鲍勃·迪伦获奖实至名归》……甚至有文章说这不是颁给文学的奖,是颁给灵魂的奖。给灵魂颁奖的伟大事业,不是上帝在最后审判才干的事吗?诺贝尔文学奖的评委何来脱离文学本身,获得最后审判的神圣之权?在这里,我们再次目睹“幽灵”对人民的巨大诱惑性,再次目睹何谓真正的“人民性”:“人民性”便是循环论证的认同权威,并驯服的认领象征秩序的一切符号委任。德国哲学家黑格尔早就说过,人民的逻辑是循环论证:帝王之所以是帝王,不是因为他适合当帝王,而是因为他已经是帝王。臣民们在称呼帝王的时候,觉得他就是真正的帝王。诺贝尔文学奖同理。
从严肃的诺贝尔文学奖,到娱乐的“诺贝尔捕灵节”,不仅仅是后现代社会解构一切的意识形态在作祟,更警示着诺贝尔文学奖的权威性的岌岌可危。从创办到现在,一大波大师级作家的被遗漏(博尔赫斯、卡尔维诺、昆德拉等等),显示出评委们傲慢的道德审判与狭隘的文学趣味。对于这个越来越娱乐化的文学奖,爱尔兰剧作家贝克特的回应,或许值得当今所有以文学为事业的作家们来借鉴:当1969诺贝尔文学奖评委会从电话里通知贝克特,他获奖了。贝克特不禁惊愕的叫道:“天哪,这太糟糕了!”
马小盐,小说家,文化批评家,现在《延河》杂志任职。
责编:徐鹏远 PN0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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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小盐,小说家,文化批评家,现在《延河》杂志任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