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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道天才王潮歌:我要导《红楼梦》了,我胆儿真够大的!


来源:凤凰文化

导演王潮歌,接下了执导《只有红楼梦》戏剧的这一活儿。这个中国最具创新精神的女导演,握紧手里的金刚钻,决心在这部伟大小说的传播史上,凿下自己的名字。王潮歌宣布将执导《只有红楼梦》这个决定,她犹豫了半年。

导演王潮歌,接下了执导大型戏剧公园《只有红楼梦》的这一单活儿。这个中国最具创新精神的女导演,握紧手里的金刚钻,决心在这部伟大小说的传播史上,凿下自己的名字。

王潮歌宣布将执导《只有红楼梦》

这个决定,她犹豫了半年。上一单让她犹豫的活儿,还是北京奥运会开幕式。

成功执导《印象•刘三姐》,《印象•丽江》等舞台剧,王潮歌成为实景演出的先锋标杆。2005年,王潮歌参与的方案在北京奥组会开幕式竞标会上赢了,她成为奥运会核心创意小组的重要成员,参与到奥运会的创意创作。但期间,她一度犹豫,原因是“我们拍自己的戏,得心应手,能更完美的表达自己。可奥运会是全世界的精英集中一起,你的作用能不能显现出来?谁不愿意当一个鸡头,谁愿意当一凤尾啊!”

这个不愿意去奥运会开幕式当凤尾的女人,对执导“只有红楼梦”的邀请,情怯了:“我觉得这辈子我是不敢碰《红楼梦》了,碰了就是有罪,碰了就是亵渎。我没有能力对这个伟大的作品加上我自己的理解,我自己那点事只能在心里偷偷的。” 王潮歌彼时没答应,说“算了吧”。她不敢。

大半年后,2017年5月17号下午,王潮歌站在恭王府,正式受命。底气何来?站在这个兴许和《红楼梦》有过牵连的大园子里,她念了一句“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她想,世界所有的事可能都是幻觉,所有的幻觉也可能都是真实的事。就如此刻,自己和眼前的人,济济一堂,谈怎么排《红楼梦》。一百多年前,老佛爷和大臣们也曾在这院子里,坐在古树之下喝茶聊天,兴许他们也背过《红楼梦》玩儿呢?

“什么是假的?”王潮歌问,她从太虚幻境门口的那副对联看去,看到落了个茫茫大地真干净,看到一大家子人,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展眼如尘埃一般散去,看到这片华丽的尘埃散了百年,依然漂浮在今人眼前。“这是一个多大的’假’?又是一个多大的’真’?这是一个怎么样的互换?”王潮歌答。

她悟了。站在堂前,王潮歌款款交代了三句话:“第一句,我知道什么是假的了。第二句,我知道什么是真的了。第三句,我知道什么是真和假之间的互换了。行了,我可以接受《红楼梦》作为我下一部作品的主题了。”

“我是你的菩萨,我是你的娘”

这不是王潮歌第一次和《红楼梦》发生牵绊。

她出生知识分子家庭,从小家里就有《红楼梦》。竖排版、繁体字,家长包上封皮写上别的字,不让孩子们认不出来。少不读红楼,13岁的小少女王潮歌,躲着父母,第一次偷偷地翻开这本奇书。

就像贾宝玉听完《葬花词》后恸倒在山坡之上,不知此时此身为何等蠢物,只想逃大造,出尘网,才能解释这段悲伤。看完《红楼梦》后的王潮歌,也痴了两三个月。莫名其妙地哭,想到自杀,认为世界上一切事没什么意思,觉得父母、上学、卷子、考试等等都太无聊。这是世上某一类人的慧根,经过一个看起来荒诞不经的引子,从此鸿蒙开辟。

小少女王潮歌也写诗。最早的发表是在全国性青年文学期刊《丑小鸭》上。杂志专门发年轻作者的作品,王潮歌还记得那一期那一页,这边是自己的诗,另一边的作者署名“贾平凹”——“那时候他也不出名”,王潮歌轻描淡写。

很快,还是13岁,她的诗歌出现在“国刊”——《人民文学》上。“谁要能在《人民文学》上发表一首诗跟现在得了奥斯卡它是一样的光荣,非常非常了不得的事。我的诗就在那儿登了,而且不是一首,是两首。”王潮歌觉得自己天赋异禀。

的确是天赋。专业指导能力强,对人对事有独特理解,还能口若悬河笔下锦绣,这样的导演在中国并不多见。王潮歌不满足只是别人创意的具体执行者,她想要成为一出戏的领袖。她不想只是成为一出戏的导演,她想要由自己孕育一出戏的精魂。

既然是孕育,过程自然艰苦。

王潮歌还记得当年自己写《又见敦煌》剧本时候的煎熬与痛苦。写莫高窟,写敦煌,道士王圆箓这个人物,绕不过去。在王潮歌做过的无数功课里,王道士得到的标签无外两个:卖国贼、民族罪人。王潮歌理解这种愤怒,但这愤怒让她挣扎:“我想写他,我必须表现他。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写。我很痛苦。”痛苦不是因为茫然无措,而是王潮歌发现自己对王道士恨不起来。

这个出现黑白照片里,干瘪枯瘦的男人,承受了一百多年的指责辱骂,还有与之交易的外国人斯坦因、伯希和,在王潮歌看来,他们都是为敦煌文化做出巨大贡献的人。诚然,没有王道士,就不会有敦煌今天的伤疤,然而没有王道士,甚至不会有敦煌。王潮歌想在戏里阐释这样的因果,但她担心,这和民族情感会不会冲撞?和历史事实会不会冲撞?观众会不会愤怒?“在这几轮冲撞里面,我该怎么做?我非常难过。”王潮歌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转悠着,想着,念着,熬着,又不知道该干点什么,近乎崩溃。

直到有一天,她脑子里出现一个菩萨。菩萨对着王道士说:“孩子,我原谅你,你过来,让我摸摸你的头。”就这一句话,王潮歌知道,有了,通了。她不再纠缠简单的敌我对错,而是用更大的悲悯,更宽的视角去处理这个故事。

剧本写完,她捏着一把汗,担心政府官员,担心读者,担心得罪不同观点的人,于是抱着本子去了敦煌研究院,找到院长王旭东,说:“我给你讲一遍我的故事,你觉得这样有问题没有?”听完,院长和专家们告诉她“这样写没问题,挺好。”

最终,站在舞台中央《又见敦煌》的观众,看见了王道士送别飞天这一幕。王道士扒开了自己的愧悔,对飞天叩首:“我后悔……我要早知道这东西都回不来了,我当时就不这么做了。”飞天低眉,看着王道士:“我不会怪你,我不会离开,我永远都不会离开。我是你的山川,我是你的大海,我是你的太阳,我是你的麦田,你结婚的时候我在,你孩子降生的时候我在,你痛苦的时候我在,我都在,因为我是你的菩萨,我是你的娘。”

这一幕演出的时候,王潮歌静静地看着观众的脸。“我是否能得到一个人的认同,一点不重要;但我是否抚慰过人心,极度重要。我如果做成了这件事,得了。”她看到观众的脸上,不是质疑、不是愤怒,而是眼泪,她看见了大家真心真意地感动。这一刻,所有人是自己,也是道士王圆箓,所有人不仅原谅了王道士,也原谅了自己。

“要不然自己总是一个罪人。”王潮歌说。

“赶快跟着我走!跟不住我的人,出去!”

所有戏的台词都是自己创作。戏中人物的塑造都来自自己的理解,可王潮歌没有受过编剧和写作训练。“一个天才是谁可以训练得了的?一个庸才再怎么训练他能成吗?后天的努力只是一小部分。尤其是我们这碗饭,最主要是有没有天赋,没有天赋再怎么努力没用。”

王潮歌接受凤凰文化专访

世界上的天才,总有些不同凡人的态度。要么是极其自卑自闭,要么格外自信霸道。王潮歌显然是后者。天分让王潮歌开悟虚实,霸道能让王潮歌化虚为实。

排剧的时候,对着浩浩荡荡几百来号人的团队,王潮歌的工作需要集体绝对服从。从她还在北京广播学院读大学,拍电影《暑假里的故事》便是如此。演员和灯光舞美等等所有工种,在现场全部听大三的学生王潮歌调配,包括主演巩俐。“我是导演,她不听我的听谁的?”自然而然,王潮歌气场慢慢形成。

执导舞台剧,环境和要求全然变了。首先是演员,不再只是出身学院的专业工作者。王潮歌的“印象”系列、“又见”系列,都在当地找人来演。遇山是山民,遇水是渔民……来自五湖四海的普通人,组成着她的演员队伍。“如果找外面人去用演技扮演,效果很差。这些普通人,他们最适合我的戏,最适合我的角色。世界上没有谁可以说,你上了学才可以做这个工作,你受过专业的训练,才有资格去做演员。我说不会。会说话就会唱歌,胳膊腿齐全就会跳舞。我慢慢地训练他们。”

舞台剧的导演语汇也变了。拍电影的摄像机,镜头画面这一秒在这儿,下一秒可以在十万八千里外。舞台剧不然,对空间的认识,要用脚一步步走出来,对时间的认识也是最切实的一秒、两秒。一旦发生错误,这边毫厘之差,那边就是千里之差。

王潮歌不能接受谁掉链子,不管是不是专业的演员。“这时候谁想就这个’毫厘’跟我作解释说理由,或者说应该那样,你就是想跟我怼命呢!你就活不成。你敢拿我工作的事儿和我作解释,我就觉得我要跟你动刀的仇了。”

有过无数次“怼命”的时候。被她怼哭的演员,太多了。有人在排戏的时候晕过去,有人在排练完之后手抖的端不住碗,王潮歌狠得下心,“不可能心软”。在她看来,演员或者导演,肉体之苦是最基础的。“谁在上场的时候说今天有点不舒服,不可能!你必须在跟我合作之前要想好这件事,开始工作了,你必须忍耐。赶快跟着我走,跟不住我的人,出去!”

精神之苦更是必须的。现场排戏,她挑战着演员的尊严,踹一脚、打一下也是经常。“演员需要解放自己的天性。不要什么’我有廉耻、我还有尊严、我还有我自己,我还怕脏’——这些东西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了!让你喝脏水,你就得喝。让你当众把衣服脱光,你就得脱。”“我说他们,有时候根本就是不讲理的,用粗俗的语言,恶毒的语言,甚至是羞辱的语言——用让他们的自尊心和尊严都受到挑战的语言来骂他们。”

王潮歌觉得,好的导演,骂不走好的演员。“你把他祖宗八代全招呼了,他也不会跑的。孩子不会跑的。”这是一个演员从普通人到优秀演员的必由之路。“你听我的就好了。听我的,你一定能走到你最想去的那个地方。你一定能胜利。”她骄傲地说。

不疯魔不成活。导演的疯魔,让大家害怕,“不是一般的怕”。除了工作,演员们私下里很少和王潮歌接触,很少吃饭,聊天。如果在路上碰见,很窄的路,演员们就贴墙,等王潮歌过去了自己再走。“基本上我到哪儿,他们就跑开了。”

王潮歌还记得有一回排练,中途暂停15分钟,众人去洗手间。“他们着急,我也着急,我也去厕所。一进厕所,就听里面‘哇’一声,‘王导来了!’ 唰的一群人就跑出来了。空空荡荡的厕所里,我一个人看着几十个坑,我就想,至于吗?”

畏的另一面,是演员们对她的依靠。在现场张牙舞爪的王潮歌,是团队的靠山,是他们风水,是他们的定心骨。有一个纪录片拍下了现场一幕。裹着头巾,一脸风尘的王潮歌拿着扩音器,大声嘶喊:“我们是农民!要长相没长相、要功夫没功夫、要嗓子没嗓子,我们不是东方歌舞团、总政歌舞团那些学了十几年的优秀演员。我们凭什么要比他们强?我们拿什么和别人拼?就凭我们状态!什么叫状态?——‘我跟你们拼了!’ 这就是状态!”风沙里黝黑的汉子们眯着眼、咧着嘴,听着导演的嘶吼。

被导演牵引灵魂的演员说不出话,他们甚至想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在这里?“这是最漂亮的状态。因为他们把心给你了!”他们起歌起舞,跟着导演疯魔,跟着导演一起颤抖,跟着导演一起战斗,荣辱与共。

几个月后,演出结束,王潮歌离开,这群怕她的人,会流着眼泪追她坐的车。不轻易心软的王导记在心里。这些人,出身微苦,也许没有一技之长,没有系统地受过好的教育。因为和“印象”、“又见”合作,成为自己的演员,他们的价值观、他们的生命因此发生了改变。“这时候你就会发现,他们给你的不是一句谢谢,也不是给你什么东西,他们奉献给你的是他们整个人生的转变。”王潮歌觉得这是自己的荣耀勋章,旁人看不见,她自己揣在心里。

也受到过质疑。不过不是在排练场,不是在戏台上,而是在电视综艺节目里。王潮歌坐在嘉宾席上,接受旁边的赞美,以及质疑。

有拥趸说,“看完你的作品,我泪盈余睫。”王潮歌点点头。有人说,“在网上看《印象刘三姐》,说实话这些秀有点像团体操《阿里郎》,你能打动的就是游客。”

拥趸立即反驳:“王潮歌老师,这些东西,你不该和他说话,因为他不是你的用户。”

霸道如王潮歌,没有用这样傲慢的逻辑了来回应。她没有变色,回答:“我的戏,都是实景演出。需要实景观看。当你置身其间,和天在一起,和江水的香味在一起,在蚊虫在一起,当你看见虚虚的、远处的渔火一点点亮的时候,你会哭。这不是影像能记录下来的,如果一个摄像机能把天地万物给记录下来,那人连性交都可以这么干。不可以!”她把手一挥。

《只有红楼梦》——“我们想做神仙的事”

排戏的时候,崩溃天天都在进行,但别人看不出。她要用顽强坚定的样子带领她的团队。唯独有一次演出,她哭了四回。这一夜,是2008年8月8日晚8点,北京,鸟巢。 

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幕式字模表演环节

王潮歌加入了北京奥运会开幕式核心创意小组,成为奥运会表演创意团队里最年轻、也是唯一的一位女性成员。

8月8号晚上八点,能容纳九万一千人的鸟巢座无虚席。在观众看不见的现场主控团,气氛浓重,导演团队们正在接受巨大的考验。

900个字模的表演环节。王潮歌目不转睛地盯着这是排练时事故出的很频繁的一个环节。表演结束,一个都没错,一个都没坏!一块石头放下了。好,下一个。

星星人的表演环节,王潮歌目不转睛地盯着,心里默念:别不亮别不亮,表演结束,全都亮起来了!又一个石头放下了。好,下一个。

就这样,一分钟一分钟盯过来,一个环节一个环节捏着心,一个石头一个石头放下来。直到火炬点着,大家如释重负。没人冷静的说真不错真不错,所有人都在嗷嗷叫,脸上表情都扭曲着,大家一把汗一把汗在一起拥抱。王潮歌愣愣看着火炬点燃,哭了。从竞标成功开始,到奥运会开幕,三年的时间:竞标陈述会、创意艰难磨合一年、彩排两年的各种艰辛、临近开幕查出身体有个瘤必须开刀住院九九八十一难,王潮歌没有因一难而哭过,直到火炬点燃,她终于失控。

一晚上哭了四回,一晚上哭了三年。

绝望里逃生。王潮歌的名字,和她的伙伴们的名字,被载入史册。王潮歌说没人敢贪天之功,敢拍着良心说这事我做的。这是她导演生涯里最难忘的一次。但事后,她甚至无法非常理智的说清楚自己:我甚至不太愿意把这个伤口扒开给您看。她只能感慨,三年恍若一梦。

如今,王潮歌将迎来更大的一个梦——堪称国内规模之最的超大型戏剧公园《只有红楼梦》。

作为一部成就卓越的文学作品,《红楼梦》曾多次被搬上舞台、荧幕,但作为一个戏剧公园的主题内容,向观众提供出极为强烈的现场视听感受和情感浸没体验,如此大规模、系统性、创新性的艺术表达,在国内尚属首次。

梦是什么样的,王潮歌现在无法确定,但不是什么样的,她特别清楚。“首先不能是仿明清建筑,也不能仿了后再做假做旧,做成假古董。我严正地告诉大家,我的园子一定不是仿古一条街。”王潮歌不想把这个梦做得滴水不漏,描绘的一笔不差——“用一种学术研究的态度去考古它,复原它,这个动作傻了点,反正我不敢。”

她希望通过《只有红楼梦》,让每个进入梦中的人亲临其境,同时能在瞬间回到此时此刻。她希望自己不是复原一个大观园,不是假装让刘姥姥、王熙凤带上面具,去复刻过《红楼梦》里面的人怎么生活。她希望在“只有红楼梦”里,每个人心中自己的《红楼梦》能自由地生长。王潮歌不想把脚死死地扎在地上,复原一个原汁原味的明朝或者清朝。“我们想做神仙的事”,当人们双脚离地,往上飞,飞到半空中的时候,再回头看。

“没有人做过,我是否可以做成?”王潮歌问自己,“老天爷,希望我能有一个好的运气,希望我能够竭尽我的才华,把我述说的这个《红楼梦》做出来,因为我胆太大了。”

2017年的5月16号,王潮歌在恭王府许了一个愿,对于未来。2019年,当坐落于河北廊坊的“只有红楼梦”开演时,她希望听见她许愿的人,也是第一批走入红楼幻境的人。也许那天人们会重温两年前这样一个夏天微风吹着的傍晚,这样绿的雕梁,这样的蓝天和白云又一次会穿越到梦中人的心里,那时候,人们只要心里说“潮歌,没吹牛!”她就满意了。

[责任编辑:何可人 PN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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