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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幻:我是作家 不只是女作家


来源:凤凰网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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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陈幻家找她,之前在饭局上见过,她比我印象中还高还瘦,就是说还要漂亮。她说喝咖啡吗,当时是晚上九点,我说有别的吗,她说蜂蜜柚子茶,我自己做的。 如果介绍陈幻的话,著名出版人杨葵说的最准确:十七岁就在

去陈幻家找她,之前在饭局上见过,她比我印象中还高还瘦,就是说还要漂亮。她说喝咖啡吗,当时是晚上九点,我说有别的吗,她说蜂蜜柚子茶,我自己做的。

如果介绍陈幻的话,著名出版人杨葵说的最准确:十七岁就在作家社出了第一本长篇,然后就玩了三年。二十岁又出了个小说散文合集,得了榕树下首届网络原创文学奖,然后又接着玩了七年。其中被尹丽川、沈浩波他们几个拉去写诗,得了《诗选刊》2003中国年度先锋诗歌奖。

当然那些年她还叫“水晶珠链”,是文化圈最受欢迎的少女作家,也还没有嫁给杨葵。就这样,然后又玩了几年,今年出了长篇小说《危险》:一个婚外恋加侦探的故事。男主人公张铭被老婆和情人两股平衡的力量拉扯着,每一个人都有堕落的充分理由,但是他们堕落的尤其痛苦。

如果你读过,你就会被它打动。以下为对话实录:

 

这么多年没写作 压力一直都在

凤凰网文化:这么多年一直都没再写过东西。

陈幻:压力一直都有。这件事没有什么可说的,就觉得欠了谁什么东西,当然,主要是欠自己的。

凤凰网文化:《危险》最早构思是什么?

陈幻:有人跟我约短篇,当时就是一个三角爱情故事,后来我觉得这个故事可以发展。

凤凰网文化:是现在里面的三个人?男主人公和两个女人。

陈幻:都有巨大变化,基本和原来那仨人没什么关系了。那就是个简单的婚外恋故事,适合短篇,写一个婚外恋故事的长篇,我觉得没劲,而且很多人都写过。

凤凰网文化:当然,你说现在这个完全没有人写过?恐怕也不能说的很绝对,当然它比那种婚外恋故事要丰富。

陈幻:肯定不是因为有人写过我不写,而是说如果不是最吸引我的一种方式,我肯定不会被全部调动起来。

凤凰网文化:所以加入了侦探元素。

陈幻:当时是喜欢东野圭吾,最近又老有人说我像亨利·詹姆斯,这个我倒是没看过。另外,悬疑部分有一小段是有个真实的案例:有个女的结婚很多年,一直因为自己不是处女焦虑,有一天她老公知道她不是处女之后,其实也无所谓。就是妻子要隐瞒的事,她认为很重要,但其实并不重要,这件事可以是任何事,可以是处女膜,可以是别的,所以其实还是想写这个关系。

凤凰网文化:这本写作速度?

陈幻:第一稿完成得特别快,两三个月,20万字,每天写三四千字,差不多是这样。然后又花了近一年时间做了两次修改。

凤凰网文化:写不下去的时候怎么办。

陈幻:煮咖啡。喝咖啡。见什么就想洗什么。每天像工作一样到点儿就坐那儿,就算没灵感也坐那等它来。这个状态在最后一稿上表现得更夸张一点。上一稿写完之后杨葵就觉得特别好,可以出了,也给出版社看了,他们特别喜欢,但提了两个小修改意见。当然出版商都希望更商业化一点,还给我了寄一捆参考书,肢解的,奸尸的,乱伦的……全是些特别时髦好读的网络小说,就想让我往那个方向再拐一拐,明确一点。

凤凰网文化:事实上你最后也没往那个方向走。最焦虑的是什么时候。

陈幻:最后这稿。并没人要求我重写,是我自己觉得不够好。可是也没有任何人告诉你这件事怎么才好,很多人可以告诉你哪里写得不对劲,但没人能给你一个解决方案。当时就特理解为什么多数人喜欢在集体里工作--不管是责任还是焦虑大家都可以分担,可以往别人身上推。自己工作压力全在自己身上,你就特别痛苦,没什么不好的事发生,每天自己把自己打击得一点自信都没有。

凤凰网文化:这个和生活层面没关系。自己怎么突破?

陈幻:前两稿更奔放,淋漓尽致的写法,包括每一个角色的感受,可能就很充分了。某一天我突然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那些感受是作者赋于角色的,是作者想说的,并不是角色自己。他并不是在那个情境里足以感受到的。

凤凰网文化:你藏着不写,你就痛苦。

陈幻:我就得逼自己成为那时那刻的那个人,不能是作者,不能是“上帝”。后面改进的就是这部分内容,那是很微妙又起决定性作用的一个转变,意外地带来了推进速度。其实这才是人的真实状态,真实的人就是他在那个状态下体会不到10天以后、10年以后的感受,他没有那些东西,那我就让自己跟随人物保持高度一致。

凤凰网文化:你清楚主人公的结局但是就是不能让他知道。

陈幻:或者说我得跟他一块儿知道。

《危险》是篇预言 我的写作状态高度专注

凤凰网文化:你所有人物全部没有外貌描述。

陈幻:对,故意摘掉了,原来都有,长什么样子啊,对应生活里哪种人啊……后来我决定让它像寓言一样“干净”,是刻意的选择。这样每个人更容易把自己带进去,主要还是要写内在的东西,不想被那些东西分散掉读者的注意力。

凤凰网文化:你有多专注。

陈幻:高度专注。状态最好的那段时间,很短,那种状态不可能很长,非常耗神。那时真是觉得吃东西都很打扰自己。甚至觉得杨葵这个存在都非常碍事--不是因为他说什么做什么,就是觉得房间里还有个自己之外的活物。

凤凰网文化:怎么走出这个状态?或者说自然结束。

陈幻:我记得写完“秋天”那部分,有一天去三里屯,我突然觉得好累啊,我的人物好累啊,我必须跟他们一起突破困境,哪怕是假突破呢。三里屯是一个非常现实世界的地方。

凤凰网文化:写到“秋天”那部分是去年几月份?

陈幻:7月。此前的大半年都是在电脑前发呆。

凤凰网文化:最后一稿,也就是现在看到的这稿,最大的区别在哪?

陈幻:很多,上一稿更绝望,比如张铭死了。

凤凰网文化:其实张铭更像你。

陈幻:四个人都是我,张铭更像自己的地方可能他总是被两种力量夹击。

凤凰网文化:会写出一个完全没有自己的角色?

陈幻:不会,所有东西都有投射。至少现在估计做不到。除非有一天我想到新的折磨自己的办法。

凤凰网文化:为什么最后一稿让张铭没死。

陈幻:他确实也需要解决。我就觉得要是像上一稿那么颓废的话,为什么要写这个故事呢?所有人都失败了,都完蛋了,当然,我看你那个书评,你也认为张铭到最后也没找到出口,哪怕没死。其实你的感觉是对的。

凤凰网文化:现在这样让他更动人,他必须忍耐,因为必须得活着。另,编故事痛苦吗?

陈幻:编故事没那么痛苦,最痛苦的是,我总想找到一段关系里最让我来电的东西。比如这稿我最兴奋的是许璟楠和张铭的关系变化。他们两个有一个错位,女对男的看法其实是有一些妄想的,并不是真实那个人,但是错位又让她刚好觉得她的看法是对的。这导致他们越迷恋对方,越试图理解对方,距离就越远。当我想通这一步的时候,对这一稿才充满信心。它把前两稿里单纯的小三关系推深了很多。

凤凰网文化:哪一个人物在什么时刻最值得自己同情?

陈幻:画家妻子吧。看上去是特别独立,能干,特别能照顾别人,帮别人安排生活,其实是最依赖别人的,把整个人都依附在别人身上的。

凤凰网文化:我读了两遍,我很喜欢,我就是觉得你写下去的所有人都不快乐。而且,世界上是有这么一种人,他们什么都有,但是他们就是很难真正快乐起来。

陈幻:我不应该是不快乐的人。可同时也非常怀疑快乐或者是得意洋洋。因为一想到最终每个人都会死这件事,所有人都是LOSER。书里都写了--有什么好兴高采烈的?

凤凰网文化:你创造的张铭很迷人。说女人都容易爱上三种男人,一种漂亮的,一种不漂亮的,一种痛苦的。

陈幻:你觉得他算痛苦的。

凤凰网文化:他不痛苦吗?

陈幻:他是挺痛苦的,他也所以吸引许璟楠。他身上有很多堕落的东西。因为人的本能就是越堕落越舒服。

凤凰网文化:他舒服吗?

陈幻:他摇摆。

 

小说就是讲偶然和必然 每种技巧都有缺陷

凤凰网文化:就是你所有人物都不彻底。比如张铭其实又很善良,然后他这种善良在感情里其实你觉得是挺软弱的。当然他也有软弱的理由。

陈幻:他不光有软弱的理由。他想惩罚自己的时候也有理由。

凤凰网文化:说说许璟楠吧。

陈幻:许璟楠身上有一点我一个闺蜜的影子。那个女孩跟男友经常打架,打到家里没有什么好东西了,她就是没有办法相信自己能幸福的那么一个人,只要稍微好一点,她立马就得破坏掉那种东西。

凤凰网文化:就每天死掉一点点,这女孩挺吸引人的。谁会因为一个人特别完美的一面对他感兴趣。许璟楠身上宿命感很强?你是故意的?

陈幻:写的时候并没有一个很清楚的概念我要写宿命,但在一些技术上会达到这样的效果。在某个阶段我就会觉得小说就是在讲偶然和必然,在呈现“变”的过程。很多东西是必然的,可是需要很多偶然去铺陈。有句话对我挺有影响,日本的一句谚语,“冬天蕴含在春天里。”这就是我理解的所谓“结构”的本质。可它不能很功利地去执行,否则真就成了剧本。也许到下一本书时我就得把这些方法忘掉。每个方法都有缺陷。

凤凰网文化:现在焦虑吗?

陈幻:高兴。因为全力以赴做了自己最喜欢做的事。但高兴本身也是一种焦虑,另外也很焦虑,接下去该怎么办呢?如果大家喜欢这个书,我接下去还是苦逼。

凤凰网文化:又对你有了新的期待。无形中你满足了大家的一个要求。

陈幻:这当然很成问题。因为你很软弱,做决定要靠别人的目光。这说明是不自信的,要依赖别人,靠别人来建立自信,根基就很虚弱。真正的成熟肯定是要跨越这个东西。下一次想再有什么进步,肯定不是靠写作本身能获得的。

从不写自己的经历 文字追求简单准确

凤凰网文化:现在每年阅读量大吗?愿意了解文化圈都在发生什么?

陈幻:还是会看,看一个让人失望一个。

凤凰网文化:一个都没有?

陈幻:至少这种类型的小说没有什么对手。

凤凰网文化:为什么写作?很多人都不承认一点:其实是为了虚荣心。

陈幻:会有一个克服虚荣心的过程。比如行文的调整。其实上一稿要比现在华丽很多,到第三稿的时候,我考虑到,故事的主题是有些晦涩的,假如再用一个很华丽方式去写,反而会削弱那个力量,而且让人更看不明白。

凤凰网文化:抵消了。

陈幻:现在这稿就想用非常简单的,我妈都能顺利看下去的语言把这个故事写下来。另一方面,因为写作就是思维,有时那些特别机灵、漂亮的句子,其实是种偷懒和掩盖。想让人觉得你聪明绝顶盖过了你要说的真正内容,你被虚荣控制住了,可能都来不及去捕捉自己要说的精确含义。那你怎么表达得清楚?又怎么指望别人领会得清楚?我目前对文字上的追求就是简单准确。

凤凰网文化:还是要同情自己的人物。性别在你的写作中意味着什么。

陈幻:在这个问题上没有这么严肃,女的就是女的。

凤凰网文化:但是你写下的比如张铭,其实很犹豫,所以你还是一个女作家。

陈幻:这个问题真考虑过。尤其写到结尾,发现我还真是个女的,我在跟那几个人待了那么久之后,做不了一个更残忍的安排。相信很多男的根本不会有这些东西。就像《赛末点》那个电影,伍迪·艾伦自己写的剧本,那才是真的酷,冷酷,又极其真实。偷情过后,男的就是想,赶紧把这件麻烦事儿遮掩过去,不要来打扰我的生活,极端到就得杀掉她。我就下不去那个手,我不可能让张铭给许璟楠杀了。

凤凰网文化:写作中你比较忌讳什么?

陈幻:不喜欢写自己真实的经历,喜欢把自己藏在虚构的故事里。现在看来这样反而更加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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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于一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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