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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传统文化的衰危与出路

2011年09月08日 16:22
来源:中评网 作者:张祥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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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点,他说一切人都是上帝的子女,都是平等的。当然实际上只是教内名义上的平等,但毕竟这种说法以前是没有的。我们在《墨子》里面可能看到过一点,但是后来中国的主流文化中,没有这种平等观。

第四点,建立了教会——拜上帝会,它是一个从行为、思想到经济收入都控制得很严密的组织。这个组织有日常的仪式,每七天就要礼拜一次。这是基督教教会化的,甚至还有过之,和中国自古按季节和天时来祭拜祖先社稷的风俗仪式,以及中国本地宗教的组织方式是大大不同的。

第五点,他认为自己是天父上帝的次子受命下凡救世,而且具有神功,所以不时地要出神,上帝要附他身,口出圣言,大家都要跪下来听。因为他和天父有这样一条专门的线路来沟通,所以就有极大的号召力。但是正是这里后来出了问题。杨秀清是很聪明的一个人,他抓住机会也通起神来,说上帝也附了他的体,于是也说起这种神知的话来,这样洪秀全就没有办法了,也只能跪在地上听。这种对象化的东西可以被别人模仿。这就是太平天国失败的一个重大的原因,即“洪杨内讧”,造成了他们之间的大分裂,给了清政府一个还手的余地,把他们灭掉了。后来的革命运动领导人都非常惧怕这种“分裂中央”的“阴谋家、野心家”的出现。

洪秀全组织太平天国,从一开始就出自一种非常坚定的、系统的异文化信仰,反对儒家乃至所有的传统文化,把一切传统的牌位都砸掉。这一点是它跟其他的传统农民运动都不一样之处。另一方面,聪明的杨秀清利用了清朝和中华大多数人民——汉族人民――的文化错位来攻击它,在他的《奉天讨胡檄》里面主要也是从文化的角度来讲。他说清朝人进关以后,先让我们削发留辫子,像猴子一样;衣冠、人伦、制度、言语都要改变我们,清政府要把北京话当国语,他说这都是胡语。所以他说满洲人愚弄中国、欺侮中国,无所不用其极,这也很有力。杨秀清的文化倾向与洪秀全也有所不同,不同意对儒家经典的彻底铲除,但他也无法改变这个运动的基本文化走向。

由于有如此严密的组织和信仰崇拜,再加上利用了满汉文化矛盾,太平天国一开始虽稍微有一个顿挫,但后来在不到两年的时间之内从两万人发展到一百万,一下子席卷了道州、武昌,一直到南京,夺了中国的半壁江山。然后他们马上又开始北伐,清政府几乎就快完蛋了。而西方国家那时都持观望态度,英国人甚至还去访问天京,实际上就是南京。如果太平天国成了大气候,这就不仅是一个新朝代,而是文化上一个根本的置换。洪仁玕的《资政新篇》对此也做了某种展望。

在这里可以尽量作一个比较中性的描述。我觉得中国共产主义运动的领袖毛泽东,与洪秀全之间很有一些可比之处,只是他更成功、更运气。我这里不做详细的对比,但是有人在四十年代中期、文化革命后批评毛泽东,说他有封建帝王思想,一直到现在这样的议论还有。而“封建”或“封建主义”在我们现在这个文化符号系统中,就意味着传统文化,因此我不同意这个说法。毛泽东根本就不是什么封建帝王,他青年时起受到了新文化运动的最深影响,要做“新民”(他组织了“新民学会”),尽管是唯我独尊的新民,但毕竟是新的或新文化的。有人举出毛泽东1936年写的诗《沁园春·雪》——这是他写得最好的诗,1945年国共和谈时他写给柳亚子,当时一公布就引起了轩然大波,一些人说能从中看出他想做封建帝王,尤其是下阕:“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等等。”但他下面举的是什么呢?“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你们看,他最想做的乃是“风流人物”,也就是开创新文化的一代天骄,而他批评人物都是从文化的角度。说历代帝王缺的是“文采”、“风骚”,“只识弯弓射大雕”——你们只会使力量,我不但会用力量,而且还要代表先进的文化,要进行文化革命。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是毛泽东从一开始就怀有的最大抱负。毛泽东著作中最值得读的,一个是《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一个是《新民主主义论》,大家可以从中看出他最基本的理想和改造中国的计划,他一开始的思想走向。前者鼓动在农村中扫清传统文化,后者(发表在延安的《中国文化》杂志上)则明确规定文化革命的性质与步骤。所以他绝不是封建帝王,而完全属于新的意识形态,是反对传统文化、特别是儒家文化的最激进代表人物之一。

第六,改革的困境——“图强力而放斯文”。

清末以来,关于是该以中学为体西学为用,还是西学既为体也为用,还是中西互为体用,人们争了好长时间。鸦片战争以后,中国比较有见地的知识分子,从魏源开始,意识到中国必须作重大调整改造。中国人并不傻,但是最后选择的途径好像只有一条——强国。“强”这个字在中国近现代史上是最有魔力的,“强国会”以及包含“强”的团体的出现、乃至严复《原强》的著述,都体现了这一点。直到现在,还在为强国而奋斗。

有一个很有名的争论,就是康有为要变法,因为官职太低,光绪皇帝想见而不能,就派几个大臣去见他。他们在当时的总理外国事务衙门——相当于现在的外交部,进行了交谈。一开始,荣禄就说,祖宗之法不可变。康有为有一句很有名的对白,说:如果祖宗之地都不能守,那要祖宗之法还有什么用?这在当时就算很有力的回答了,可实际上他是把祖宗之地和祖宗之法在某种意义上等同了。但祖宗之法就完全依存于祖宗之地吗?我们守不住祖宗之地,那祖宗之法就一定要丢了吗?印度人被异族和异文化统治近千年,犹太人在两千年中无地可守,但一直未丢“祖宗之法”(印度教、犹太教)。当然这些都是问题,下面所讨论者与之也有关,我自己也曾经很困惑。我觉得这个时候的知识分子就开始全盘西化了,不是到新文化运动才开始,实际上从洋务运动开始就有了明确的“中国要走强国之路来抵御外患”的思想。这好像是没有错,但是背后还是可以有多种考虑。救中国的途径,是只能像现实中所表现的那样,还是有别的可能?

我举些例子。比如说,很有名的一个就是胡林翼先生之惊恐。胡林翼是湘军大将,很有才气。有一次他好像是去见曾国藩,在安庆城边乘船马上就要离去的时候,看见码头上正好有两艘西方的轮船,它们接了另外的客人,风驰电掣,一下子就开走了。胡林翼就惊呆了,问是什么,有人告之是西方的轮船。他当时就倒地吐血,过不久就死了。胡林翼感到,最可怕的不是长毛或太平天国,而是这个西方技术武装的势力。他是中国非常敏感的知识分子,具有对这种强力文化的敏感,对工业革命带来的机械力量的敏感。

[责任编辑:吕美静] 标签:中国 文化错位 文化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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