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婴接受本报记者黄津的专访。高笑摄
从北京到连州,从北国到南国,周海婴经历了一次暖春之旅。
作为我国著名文学家、思想家、革命家鲁迅之子,周海婴的身份世人皆晓,而他作为一位摄影师的身份却一直鲜有人知。从10岁起拿起相机摄影至今70年来,周海婴拍摄了数万张照片,其中不乏珍贵的重要历史瞬间。第四届连州国际摄影年展期间,他的作品展《镜匣人间》在二鞋厂展出,为年展增色不少。周海婴获得年度摄影艺术特别贡献奖。
6日傍晚,古城连州。夕阳斑驳地照在二鞋厂老墙上,年近八旬的周海婴老人坐在竹椅上接受了本报记者的专访。
在连州参展,让我感觉回到故乡
4日,周海婴从北京飞往广州,5日再乘大巴来到连州。在连州的两天时间里,周海婴漫步连州大街小巷,泛黄的圆形粮仓,浓郁广州风情的骑楼街,让周海婴倍觉温暖:“我的母亲是广东人,在连州参展让我感觉回到了故乡。”
对于连州国际摄影年展,周海婴认为办得很好。“连州人很有眼光,很有创新意识。这对推动当地发展是一个花钱少、见效快的路子。”他说,连州国际摄影年展还应增加外国作品的数量,进一步完善展馆的建设,今后把年展办得更好。
周海婴建议,当下随着摄影活动的广泛普及,通过摄影来教育青少年也是一种很好的途径。“现在很多青少年迷恋电子游戏,这已成为社会一个关注点。希望各种摄影展能带动青少年从游戏中脱离出来,拿起照相机去摄影。”周海婴认为,让他们用眼睛、相机定格社会,发现社会本真,帮助树立科学的人生观,这或许是摄影的一个新功能。
宁愿买旧衣服,省钱买相机
鲁迅50岁时,周海婴出生。出生后的周海婴仿佛注定要与摄影结下不解之缘。第100天,小海婴就被鲁迅抱到上海的照相馆拍了照片。“成长的每一步几乎都有照片记录,每一张照片上面都有父母亲的题字。”周海婴说,自儿时始,潜意识里对照相就不陌生,甚至有莫名的亲切感,这或许是他10岁就拿起相机记录人生的机缘吧。鲁迅先生在1924年写过《论照相之类》,1934年又写了一篇《从孩子的照相说起》,里面还特别提到了周海婴小时候照相的事。
1936年鲁迅去世后,母亲许广平带着8岁的周海婴到杭州蔡姓女友处休养。周海婴回忆,“蔡阿姨有一只黑色小型相机,令我十分好奇,经我左缠右磨,她允许我按了几次快门,这是我第一次接触相机。”10岁那年,周海婴正式拿起相机开始拍摄;12岁那年,许广平在他的相簿上题写了“雪痕鸿爪”、“大地蹄痕”,以鼓励做出成绩。
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照相机、底片价格的昂贵是今日无法想象的。“1943年,母亲一位比较富裕的朋友借给我一只小方木匣镜箱。记得那只镜箱用620底片拍摄,简单的二片‘新月’镜头,提拉式两挡铁片光圈,快门一挡,只能在明亮日光下拍照。”而现在,周海婴说,他最近常用的是数码机,有1000万像素,功能不知强了多少倍。
许广平自己带着周海婴,生活非常困苦,但她节衣缩食,却为儿子购置了一架照相机。1948年在离开香港准备北上解放区的时候,他们到旧货市场买旧的冬衣,省下800多块港币在香港买了一架禄来相机和20卷胶卷。“这使得我能够及时拍下四五十年代的照片。”
拍下重要历史瞬间
周海婴早期拍的照片都用黑卡纸老式相册珍藏着,页面上有很多许广平的亲笔题字。70年来,他一共拍摄照片两万余张,其中不乏重要历史时刻的珍贵瞬间。
首先是1948年,香港迎接“新政协”的热潮。当年初冬,周海婴随着母亲和郭沫若、李济深、沈钧儒、侯外庐等500多名爱国民主人士,为共商国是,筹建新中国政协,在地下党的安排下乘坐“华中轮”从香港绕道沈阳、大连北上北平。当时这一活动是对外严格保密的,没有摄影记者跟随。不到二十岁的周海婴凭着年轻人特有的激情和敏锐,将镜头不失时机地瞄向了同行的共和国贤达,留下了他们生活的瞬间。这一组独一无二的照片,填补了新政协档案的空白,成为见证历史的孤本。
摄影爱好持续70年
周海婴在连州共展出了46幅作品,年代从1946年跨越到2004年,其中除了重要历史瞬间,还有不少是反映50年代北京、上海的平民生活:有卖熟食的、修鞋的、卖糖葫芦的、摇煤球的、街头读报的,也有政务院内劳动情形,可以说市井生活、社情民意、婚丧习俗等都有所涉及,为历史研究者提供了珍贵的材料。
“我拍摄的题材以人为主,也有随机的景物,那是我的审美观和兴趣的体现。”周海婴经历过旧社会,对“社情民意”特别敏感,因此拍下不少解放前难民和乞讨者的照片,也有解放后的所见所闻。
“我不是专业的摄影师,更不是著名的摄影家,我只是一个业余的摄影发烧友。”谈起摄影,周海婴说自己喜欢朴素的摄影,真实是摄影的生命;他坦承在摄影中找到了自己的乐趣,不为了“猎奇”而摄影,而只希望让它们见证时代。
在80华诞到来之际,他用了整整一年时间整理过去的所有底片,从两万多张照片中精心挑选了200余幅汇集成册,从今年9月起分别在北京、绍兴和上海以“镜匣人间”为名公开展览,连州是其第四站,其中有不少是首次展出。
父母给了宽松的成长环境
“近70年来,我的摄影兴趣不减,从未间断却并不连贯。坦白说,我确实曾想过当个专职的摄影工作者,可是最终却还是钟情于科技。”周海婴说,这缘于父母给予的宽松成长环境。
作为鲁迅之子,幼时的周海婴并不知道父亲是一个名人,在他眼里父亲跟别人的父亲并没什么两样。
在周海婴脑海中,父亲鲁迅是个长期伏案写作的长者。“他早上醒得比较晚,因此我每天早上起来都是轻手轻脚的,怕吵醒父亲。”在周海婴记忆中,鲁迅是个慈父———小时候周海婴有哮喘病,这很让鲁迅着急,甚至自己亲手给儿子治病。“他拿毛巾泡了芥末水之后敷在我背上,能起到类似于拔火罐的效果。”
父亲母亲给了周海婴非常宽容的成长环境,没有要求说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我遵从了父亲的教诲,走自己的路,‘不做空头文学家’。”周海婴小时候喜欢无线电技术,常常在家玩业余电台;1952至1960年在北京大学物理系学习,1960年起在国家广电总局工作,从事科技方面的工作。他不但选择了自己的专业,也选择了自己的业余爱好———摄影,并且持续了近7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