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新华对话凤凰网《年代访》文字实录
凤凰网文化:《伤痕》在文汇报发表的时候做了很多处的修改,而且加上了一个光明的结尾,我想很多读者都特别想知道您原来的结尾是个什么样子的?
卢新华:这个修改其实里边有几处我印象最深的。
第一处修改:我写的第一句是“除夕的夜里,车窗外墨一般的漆黑”,后来编辑要我修改的意思就说这样写不行的,《伤痕》本身我们要发表都很困难,会让人家认为否定文化大革命,很多东西要出来的,所以这样的话你一开头第一句就讲墨一般漆黑,这个很容易让人家认为这是影射,影射了社会主义建设,现在1978年了,要把它区分开来,所以后来加了一句,“除夕的夜里,车窗外远的近的红的白的灯火时隐时现”,然后后面还加一句“这已经是1978年的春天了”,要跟以前区隔开来,这个时代的局限性现在看来很有意思、很好玩的。
还有一个我记得是我写到王晓华在农村里不肯回家,跟她妈妈决裂了,她妈妈寄什么信包裹都原封不动的退回去了,然后一个人在乡下过年,我说“邻居的大伯大娘都关心她,看望她给她吃的”,后来说这个东西不能这样写,邻居可以是地主富农也可以来吗,所以这个一定是贫下中农来看她,这都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情,那时候四人帮都粉碎了,改革开放了,1978年了,那时候的文艺上还有这么多的局限性痕迹。
还有我记得你讲的光明的结尾,这个因为后来编辑跟我谈,他说整个通篇太压抑了、太沉闷了,要给人一点亮色,后来我就想到鲁迅在《药》那篇小说里边,最后在坟头上放一个花环,给一点亮色,本来我作品的最后也就是王晓华和苏小林在外滩的防护地水泥墙上看她妈妈的日记,看了以后心里很激愤地讲了一句话,“女儿不会忘记你和我心上的伤痕是谁戳下来的”,就这样结尾,仇恨在心中要发芽,会这样的,所以原来结尾是这样的,后来改成现在这个,“他们转身,朝着灯火通明的南京路大踏步的走去”,南京路灯火通明,象征是光明的明天。
凤凰网文化:其实原版的结尾更具有一个悲剧意识。您刚才也提到过您并没有小说主人公王晓华的经历,可能只有插队的经历是相似的,那您在写作的时候怎么做到感同身受?
卢新华:我觉得这是一个奇怪的事情,我感同身受的事情并不是一个具体的事情,我对那个时代是感同身受的,对那个时代的人、受迫害的人,在家庭划清界线,我都会体会到他们母女之间那种关系那种创伤。你想我后来写的《紫禁女》也一样,《紫禁女》其实我没有认识过一个石女,但是我写了一个我觉得从医学上来讲没有任何一个妇科医生认为我写的这个石女是不准确的。因为我觉得这个世间的万世万物——我当年写完《紫禁女》的时候才看到过一段话——释迦牟尼讲的,他说万世万物万千变化,尽在一徇之躯,有时候我们从自己的身体这个宇宙可以领略到整个外在的宇宙,有时候我们从外在这个宇宙这个空间,我们会领略到内部是怎么一回事情,会返照出我们内部,外面的宇宙也是我们心灵的一种返照。所以我可能有时候从我对时代的思索多了,它慢慢的凝成一个具体的形象在那儿,比如一个紫禁女的形象在那儿,我后来寻找文化的思想的历史的时候,就发现就对应了一个石女的身体的形象,就出来了。
《伤痕》可能因为我感受了那个时代的太多的唯成分论、动不动就划清界线等等等等这样一些东西,而且给我的印象太深刻了。所以我当时当然写这个作品的时候是因为受到鲁迅《祝福》的一个影响,当时主要是我们老师在谈作品分析课的时候,一个女老师她后来就谈到许寿裳先生讲过一句话,对鲁迅《祝福》的一句话:人间世的惨事,不惨在狼吃阿毛,而惨在封建礼教吃祥林嫂。这句话我们同班同学都听的,因为我一直在思索文化革命当中,很自然的就想到文化大革命对这个社会最大的破坏不是经济走向崩溃的边缘,而是给每个人的身上心上都戳下了伤痕,这个命题马上就出来,像闪电一样就出来了,然后我就创作的冲动一下不能自制,下课的时候我沿着校园里边的南京路走过去的时候,走过毛泽东像,突然就出来一个,我要写这样一个故事,悲欢离合的一个故事,来表达这样一个主题。
艺术要讲真善美的话 重点在真
凤凰网文化:很多评论家都指出伤痕文学存在着诸如情节结构比较简单、故事比较相似、在技巧上形式上略显陈旧、叙事者作为作者的主观表达意图在作品中比较明显等等这些问题,包括反思和批判比较表面化、不够深入等等。这样一些缺陷,您作为伤痕文学早期的作者,您觉得原因在哪?
卢新华:我第一个这样讲,因为你讲的很多,我一下不能记得那么清楚,但是我可以感受到一点,就是伤痕文学对那个时代的解剖也好反思也好,如果说它是表面的话,这个有两个方面的原因。
一个方面的原因:我们那个时候的作家还是脱胎于那个时代的,他们因为“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对庐山面目还不能完全看清楚,这个“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还有这样一种状态,所以他们也不一定在那么短期内就能很深刻地看透彻文化革命是怎么一回事情,能造成文化大革命不是这前面的十年八年,也不是前面的50年、60年、100年,可能还要往前几千年都要看透彻,才有可能把文化革命是怎么一回事情、怎么会产生(想清楚),思想的文化的历史的,然后纵的横的因素,诸种因素你要考虑清楚,这是需要时间的,这是一条。
还有呢,也有可能会比较深入的涉及到比如说体制,很多话题都可以出来的,因为1957年反右的时候这些话题已经出来了,这时肯定也会有,这一点是当时的出版界是不可能允许的,我们的政治环境也不允许的,创作环境是不允许的,所以他只能在这个位置上,他不可能再深入下去。
但是我觉得比如说陈旧这话这是今天这样讲的,我们必须要历史的看,在当时我可以讲说,伤痕是如一股清风的,那个时候看的作品,你如果有兴趣把文化革命时代的作品找来看看的话,《伤痕》绝对是一股清风,它不是任何陈旧,特别新鲜的,而且看着觉得特别真实,真实才有它的生命的力量,作为艺术作品、文学作品,如果没有真实作为底蕴的话,就不可能感染人的。所以我一直很相信罗曼•罗兰的话,就说“只有出自内心的才能进入内心”,《伤痕》是我真正的出自内心的,而且我写它的时候,流着泪哭着把它写完的,写完之后我觉得可以死掉了,无妨了,那时候我也知道这本小说能发表它会轰动的,这是我当时的感觉,它会震撼人心的,我知道,因为它震撼了我,而且我相信它的文风也完全取决于当时的文风的。
所以现在看它陈旧,实际上按现在的一个眼光,也可能现在在写作手法各个方面来讲,它不那么新不那么时髦,我们也可以看到对艺术各人有各人不同的追求,我认为艺术要讲真善美的话,重点在真,形式是一个外套,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再怎么打扮她都是漂亮的,她就穿一件50岁的衣服、穿一个很陈旧的衣服,她还是掩盖不了她的美的,但是可能她不符合这个潮流,但自有欣赏她的人,这个是我对你说的表面或者陈旧我是这样一个看法。
凤凰网文化:在所有的伤痕文学作品当中,您个人觉得最好的是哪位作家的哪一篇?
卢新华:我当然说《伤痕》是最好的,我不会说其它是最好的,因为《伤痕》的影响力,有人说它稚嫩也好,有人说它青涩我是不同意的,当时看它的时候特别流畅,一气呵成就完成了,艺术主要是看它的感染力,能够有这样震撼力的这样影响力的,我在其它方面我可以是低调的,但是我认为《伤痕》是最好的,它的影响力放在那,它当时也那么短小精悍,不再多说了,就这意思。其他人也有写得很不错的,《大墙下的红玉兰》、《重放的鲜花》,包括孔捷生的《在小河那边》,艺术上形式上来讲可能也挺不错的,可能在文学的形式在表现手法上技巧上会更多一点,但是能够那样就说很清纯的很天然去雕饰的,我认为还是《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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