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代访》对话郝杰：用“性”讲故事是出于本能

我很感性没那么多思考 只拍自己的生命感受

凤凰网文化：你说说你们那个家乡的二人台吧？

郝杰：二人台就是整个山西、陕西、河北的北边，张家口这边，还有内蒙古的，这四个省连着的那块区域，就覆盖着二人台。它是三个省往内蒙古移民，内蒙古自治区所有的汉人都是这三个省移民过去的，叫“走西口移民”。所以他们形成了一个汇集这三个省的民歌，又跟内蒙的长调碰撞形成的二人台，有很多流派，有很多区，然后它跟当地的关系就是当地人的那个生命之歌，过年过节，他们都在唱那些东西，我们肯定是小时候经常听到。比如说来一个要饭的拉的四胡，他在唱这些东西，过年过节他也会唱这些东西。

凤凰网文化：跟东北的二人转形式上有点像。

郝杰：它跟各地的民歌和地方戏曲的性质都是一样的。

凤凰网文化：是民歌还是戏曲？

郝杰：他是汇集民歌形成的小戏曲，它也有民歌各种散的段子，但是也有一些戏，排成的成熟的戏。

凤凰网文化：小时候就开始耳濡目染这些东西？

郝杰：对，小时候就看。

凤凰网文化：比如说拍电影这些，“做戏”这种启蒙是不是跟它有关系？

郝杰：那个我不知道，可能也有点吧，但是最重要的，其实还不是“做戏”，我拍的电影还不是戏。

凤凰网文化：是什么？

郝杰：我的生命感受，那是我的记忆和我的生命感受。

凤凰网文化：你就拍你自己的记忆和感受？

郝杰：不光是记忆，我肯定只拍我的生命感受，即使拍别的题材，那是我的感受。

凤凰网文化：你自己本身就是很感性的？

郝杰：对，我是很感性的，真没有那么多，我没有那么多思考，我不是说非得家乡要怎么样，我要怎么样，而是我的本能。实际上大部分人不是这样的，大部分人都是往出跑，然后赶紧离开，去县城买房子，或者怎么样，对不对。他们说我比较土或者怎么样，我割舍不下，我舍不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你慢慢研究吧，我不知道为什么。

电影《光棍儿》海报

我不屑影评人的归纳 我只是一个唱民歌的情种

凤凰网文化：思考和理解也不并不一定非得是是非对错，你的感受你也说了不是思考，有可能你的感受就是不能用具体的语言去表达出来，只能用画面来描述？

郝杰：对，不是只能，就是那个我更擅长。理论那个东西是影评人来归纳的，然后我也不屑，我也不喜欢那样，我也没在那个系统里。伯格曼是思考的，我不思考，我跟伯格曼不一样，我只是说他那个话对，我只是个唱民歌的人。

凤凰网文化：你觉得影评人的归纳总结都是扯淡？

郝杰：不是扯淡，但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没有那样的一个文化，我是个唱民歌的人，也有一些说书的人，我是唱民歌的人，只是站在山上的歌者，一个情种，各种情感比较浓厚。

农耕文化娶媳妇最重要 有的哥几个娶一个老婆

凤凰网文化：从小就对这种比较，性色彩比较浓一点的题材感兴趣？

郝杰：我们山里边的人，然后农耕文化状态下的人，一辈子最主要的事儿就是娶媳妇、生孩子，娶媳妇、生孩子，所以我肯定现在出来了，还是那个德性，这个事儿是最重要，最感兴趣的事儿，所以他们口口相传的那些事儿、故事，那个很客观，都在人们口中传的或者是唱的，也都是那些事儿。

凤凰网文化：是不是你的性幻想？

郝杰：性幻想？

凤凰网文化：我觉得你能拍出那样的故事，肯定心里边？

郝杰：肯定小时候是有喜欢的人，人家一个大姑娘很好看，比如说小卖铺的姑娘很好看，你肯定觉得长大了，人家说长大了给你做媳妇吧，你肯定觉得很好，很相信。就会有，然后老跑人家，老跑人家，但等忽然有一天人家走了，或者等你长大了，完全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但是那个东西对你会有影响。

凤凰网文化：我觉得你小时候的经历挺有意思的？

郝杰：什么经历？

凤凰网文化：就比如说农村的那种，包括你《光棍》里边的那种。

郝杰：《光棍儿》里面配的二人台的叫讨吃调，那个人叫二后生，他是唱二人台的，就是那个人的故事。那个人是干嘛的，你在网上就写二后生，就非常有名个，家喻户晓。二后生是在乌盟，内蒙的乌盟那边唱二人台的，然后那个地方非常穷。跟他一起唱的那个女的，是另一家也非常穷，哥五六个人只娶了一个老婆，就那个女的，然后很穷嘛，娶不起，大概老大娶了，然后哥几个就那一个，就在一起过。

二后生家也很穷，然后哥四五个，就他一个人是眼睛能看见的，健全的人，会唱戏，全是光棍，没有一个老婆，他带着那个女的在内蒙地区唱戏，因为会有收入，但是唱着唱着就发生感情了。发生感情之后，实际上仅仅发生感情也没关系，但是慢慢的发生感情她就不愿意回去了，这个女的，那哥五个肯定不干了。

最后就把这个二后生，多次阻挠他，还要带着走，最后就把这个二后生直接拉到他们家，把他的眼珠子给抠了，两个眼珠子都抠了。然后这个人瞎着眼，眼珠子都没有，自己在那还唱，就是唱他自己的经历什么的，最后唱到家喻户晓，他们全家就他一个人有眼睛，还眼珠子破了，这就是光棍的一个局面。

我们当然很土 我们生和死都是在土里

凤凰网文化：现在有人对你有评价，包括微博说土骚劲儿，你认可吗？

郝杰：认可，我觉得这点说的挺准，首先我是土的，为什么土？我们住的房子是土的，我们那个土地是土的，你整个去西北地区，一到冬天根本就没有第二个颜色，全是土。我们和土的关系是什么关系？我们小时候手破了，洒点土就好了，像从我妈妈、我姥姥那一辈，她们生孩子你知道怎么生吗？没有卫生纸的时候，都是在炕上，用那个筛子筛细土，就跟面一样的土，然后铺到炕，因为炕下面有火，然后就在那个土里面坐月子，生孩子，生下来湿了抹点干的土，就在土里边，我们和土的关系是这样的。我们当然土了，我们生就是在土里，死也是在土，这就是我们跟土的关系。就是跟你说话的一样，在这样的一个状态下，一代代的繁衍，娶媳妇、生孩子是最重要的事情。

凤凰网文化：你觉得性就是这些吗？

郝杰：对啊，这是最根本的，娶媳妇、生孩子，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渴望，那不是性吗？

二人台也是这样的，就是唱二人台的，尤其是民间的那些艺人，他们唱的那么好，我认为好，但是别人肯定认为土，所以就扔掉，从来没有。你觉得《中国好声音》或者《星光大道》或者什么让他们唱唱，或者是电视台，你看到过吗？我请的那些演员，在内蒙古地区家喻户晓，没有人不认识他们，他们从来没有上过电视，都认为他太土，上不了台面，没有价值，他们上的是什么？都是那样的东西，这就是我的审美。

进城后半年极度不适应 最后发现困境都一样

凤凰网文化：讲讲你进入城市，你是15岁进县城，然后再进北京，想想进入城市之后怎么样？

郝杰：我就说大学出来上，在前将近20年的状态以下，一直是生活在那样一个状态下，你说的话是方言，然后你穿衣服都是那样的，进城之后，大概需要适应了半年多时间，就是半年多之前极度不适应，首先我看不见太阳在哪，东南西北搞不清，然后所有的地方都是汽车的声音，没有一刻是安静的，包括半夜也没有安静的时候，我们山里面一到晚上就根本没有声音了，然后空气中到处是汽油的味道，让你晕晕乎乎的。所有人说的话都是普通话，我说话，每说一句话都要思考怎么发音，不准也得思考，跟以前说的话不一样了，然后观察人家怎么穿衣服，怎么吃饭，都买什么东西，因为太土嘛，所以大概是这样一个状态。这个状态的改变，当我去了省城是这样的，当我去了北京也是这样的，然后到了国外之后，参加电影节也是这样，但是最后都走到那的时候发现，乡下人看城里挺洋的，城里人看着北京挺洋的，北京人觉得国外很洋，当都走过去，那还迷茫着呢，那样他们的困境，最后都走通发现都是一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