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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建国:我想看看我的艺术除了时代性还有些什么


来源:雅昌艺术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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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当代艺术圈,隋建国一直身兼学院派长老和前卫艺术先锋的双重身份,特殊的创作背景、对艺术语言的开拓性探索与对时代特色准确的把握能力,使隋建国挤身于中国一线艺术家行列,也有当代艺术“劳模”之称。从小就

在中国当代艺术圈,隋建国一直身兼学院派长老和前卫艺术先锋的双重身份,特殊的创作背景、对艺术语言的开拓性探索与对时代特色准确的把握能力,使隋建国挤身于中国一线艺术家行列,也有当代艺术“劳模”之称。从小就是好学生,又当了一辈子好老师的隋建国,坦言自己是个精英主义者,而在他最新的被称之为“总结性”的创作中,我们似乎可以一窥一个从毛泽东时代出生,有着强烈家国情怀的艺术家,在经历了当代中国社会变迁的起起伏伏之后,为自己挑选的一条精神归宿。

2014年4月,隋建国工作室的工作台上,放着他随手捏出来的一些小泥塑作品,说随手,真的是随手,不看、也不想,拿在手上随便就捏,放下就成。问他:你这样捏出来的东西,跟三岁小孩捏出来的有什么不一样?他微笑并很快回答:是一样的。显然,他对这种质疑早己了然于心,或者早己回答过多次了。

雅昌艺术网:在泥塑这批作品里,您到底在寻找什么?

隋建国: 我想这个作品对我来说,应该是一个总结性的作品。我想“清理出一块平地来”,看看我的艺术除了时代性还剩下些什么。

雅昌艺术网:你觉得时代性,或者说特定的历史背景对中国当代艺术来说,意味着什么?

隋建国: 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在欧美人看来,其实就是处在一个落后国家走向现代国家的必然过程中。别人这样发展过来,你是后发展的国家,所以你既没有新问题,也没有新答案。西方人始终觉得:你们谈的不是艺术问题,是一个社会发展阶段的问题。对每一个搞当代艺术的中国人来说,都必须回答的问题是:我还能做什么,我做的东西有何意义。当你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意义,唯一的办法是只能做做试试,所以我们把意义放在各种不同的“时代性”和“社会性”上,如果有什么可能性,可能性也只能在这个上面。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现在想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可能性。

雅昌艺术网: 89年后,您开始奠定比较成熟的作品风格,但那前后的作品,从《卫生肖像》到《地罣》,变化还是挺明显的,那个期间,您的思想状态发生了什么变化?

隋建国: 89年前夕,我正在中央美院读研究生,那时大学有一种特殊的氛围,类似末日前的狂欢,每个周末都有舞会,有点病态,情绪上有种恶的东西在里面,类似于破坏欲,压抑了要暴发、要变,其实那时候思想是最活跃的时候。86年我刚到美院的时候,头一年没有教室,那时候就到处参加活动,几乎天天有事,出去跟这个谈,跟那个谈。那是动荡前夜的状态,每天都很亢奋。

我还是有很重的家国情怀的,89年,我也广场上流过泪,喊过口号,那段经历对我的创作影响是巨大的,后来好长一段时间我从王府井的校区一出来,看到长安街上的柏油路的坦克履带印,眼睛就会发酸。后来为了逃离这种感觉,带学生去了山里,在那里砸石头,用一种自虐的方式,咂摸那种内心的沮丧感。

石头很难打,开始不会,硬头头皮砸,砸着砸着一天一晃就过去了,突然间一看,石头竟然有了形状,感觉这个时间和汗水都进入到石头里了。于是突然领悟到:艺术这个东西,你不把生命消耗到,它是不会变成作品的。这一下就让我离开了原来做《卫生肖像》时的那种状态,那个东西好像还是在说别人、批判别人、不满意啊什么的!但一打石头,才发现你根本没有什么理由对别人不满意。石头沉默不语,但其实很硬,你要打它,它会在无言中跟你对话。于是它变成人格的力量和美德,批判前面的浮躁,知识分子的那种轻浮。

雅昌艺术网:《中山装》被评论为用写实雕塑的手法进入当代艺术的典范,在创作之初,有没有特别想过,中山装是一个政治符号?

隋建国:我从做石头,背离了学院、逃开它。到后来做《中山装》,用写实的方法解构写实,其实在我自己,都未必想到要去挑战什么,我只是这样就做了。从93年威尼斯大展,中国艺术家开始关注国外的东西,国际展台上几乎没有写实雕塑,大家都不敢沾。到了07、08年,英国雕塑家安东尼.葛姆雷到中国做“亚洲土地”那个展,在798 跟中国前卫艺术家交流,我们故意难为他,跟他开玩笑说:你那个人体不就是写实雕塑吗?安东尼一下急了,立即很严肃地反驳我们:‘我不是写实雕塑,只有纳粹才是写实雕塑。隋建国还在学院里教写实雕塑呢!’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在欧洲,包括美国,他们认为写实雕塑是最容易被极权当工具使用的一种形式,所以他们都不愿去沾写实雕塑。但这个背景中国人不知道,中国家批评家也觉不出来。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用写实手法做当代艺术是很难的。

雅昌艺术网:你曾经说过你对毛主席的情感是最复杂的,后来,你做了《睡觉的毛主席》,你觉得完成了这个作品之后,这种复杂性被消解了吗?

隋建国:没有。现在来看,我很难把我所接受的毛泽东的影响,变成一个正面的东西,但是我也知道这些影响,它一定是在我脑子里起作用。这个作用在我知道的时候,我会想办法去阻止它,但我不知道的它的时候,它就会变成一种不自觉的作用。而且我发现这种不自觉,其实是一种普遍性。《睡觉的毛主席》当时在今日美术馆展出,放在顶楼的最角上,我站在旁边观察,观众顺着楼梯一上来,老远就能看到毛主席躺在那儿,一看见毛主席一下就严肃了,大家一般在这个屋里转上一圈,都屏住气,很快轻轻地走下楼梯。在旧金山展的时候,开幕来的多数是老外,他们也都悄手悄脚的,我觉得挺奇怪。旧金山展览那次,还有一段小插曲,我夫人那天第一次到美国,护照出了点小麻烦,被FBI扣下刁难了半天,她没受过这种委屈。结果后来她一到展场,一看见毛主席,哗一下眼泪就出来了。呵呵,她肯定心想,毛主席在的时候咱没吃这亏(笑)。

雅昌艺术网: 创作在《中山装》应该说是您完成了一次转型,现在做的泥塑作品跟《中山装》这个阶段的作品来说,应该是又一次的转型,这之间的递进关系是什么,怎么把它串起来?

隋建国:《中山装》是一次翻转,而现在是在翻转的基础上的另一次翻转。因为在《中山装》之前《地罣》、《殛》这些作品,特别有自己的情绪、特别闷骚,当然那个情绪很大程度跟八九事件有关。一直到到了九五、九六年,我突然发现,怎么到现在我还在那个情绪里?好像有点太矫情了,我就想出来。而且这期间,我的作品在亚洲各地展览,在跟日本、韩国这些地方艺术家接触时,我发现我其实比他们做得好,我有了某种自信,我觉得既使你给我一团棉花,我也可以给你把那种沉重的感觉做出来。这个时候,我就想变。

当时在日本大阪参加一个展览,有一个女策展人问我“你一直在学院里教写实雕塑,你自己怎么不做写实雕塑”我当时被问住了。回来后,我就认真思考,然后就有了《衣钵》这个作品。它是完全没有个人性的一种雕塑。

人们总在寻找个性,寻找激情。罗丹是强调个性与激情的,如果把罗丹的作品放在北京,好多人可能就不想做雕塑了。二十世纪初,罗丹到美国做完展览回到欧洲,一下红了,所有人都来学他,包括布朗库西,贾科梅蒂这些大师级的雕塑家。但他们后来都醒悟到,罗丹是没办法学的,他是不可超越的。这种醒悟导致了现代雕塑的产生。

做泥塑,罗丹是到顶峰了。他最后也到达了一个境界,有点像中国水墨的大写意,像黄宾虹用宿墨画山水来表现他那种独特的感觉。罗丹晚年眼睛不好,在邓肯的回忆录里,罗丹常常动不动就想用手摸她,他想通过抚摸找到人体运动产生的起伏。最后他放开了,他把捏泥本身变成了一种目的,他的目标不再是人体,而是泥塑本身。而说到泥塑本身,我2008年找到了一个最纯粹的方法:你看,做泥塑,捏这一下这不就成了吗?这算是跟罗丹的一种对话。

我其实想通过泥塑要表达的是一种来自内部的创作,因为整个西方自柏拉图以来就有一种传统,他们把艺术品,无论绘画、还是雕塑,都当做是一个“对象”,一个外部的东西。

中国的传统雕塑里,有一种东西,它就应该叫“小把件”,包括人们配带的玉石,摆件,拿在手上把玩的一些小玩意儿,这个东西是全世界其它国家没有,只有中国有。这跟我现在做的这个东西是有关系的,它是在我手心里完成的,我不看它,不仅是因为我看它容易做错,主要是因为它不是我身外的一个东西,它是内部的。我没有把它像一般雕塑那样当一个“对象”来看。那么,如果它不是一个对象,那它是什么呢?这是我想提出的问题,到底是什么是雕塑?

所以,我说现在我做的这个东西是对《中山装》、《中国制造》之后的又一次翻转,从外部走向内部;从完全不留个人痕迹,走向个人痕迹即是全部,但这种个人痕迹跟过去的又大不同。

雅昌艺术网: 所以您现在更多的是想超越时代性,回到个体内部。

隋建国: 可能是绕了一大圈,又回到原点。我对自己提出的问题是: 我的艺术是否仅仅因为时代性而有价值,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价值吗?或者说“时代性”只占一半,剩下的是什么,剩下的就是我想追求的艺术。就是西方人说的其实中国人没有在干的那个东西。时代性,就是那个时代过去了,这个东西就没有价值了,但是像彩陶的造型、青铜器的纹样,你完全不知道它的含义,但是也能让人觉得它很好。说直白一点,这个东西扔在马路上有人捡吗?会有人觉得它好吗?最终回到艺术本身的还是这个问题。

雅昌艺术网: 您过去的作品里,一直有“对抗性”的因素,有矛盾、有冲突,这也就是我们说的所谓的时代性,我很想知道捏泥这批作品的对抗性在哪?

隋建国: 这里面如果说有矛盾,就是:当你不在意对错的时候,它怎么就对了呢?我现在比较着迷这个东西。

雅昌艺术网: 听您这么一说,我现在又觉得这个东西它还是有时代性。

隋建国: 对,有一点不自觉的渗透,因为你在这个时代里生存。

雅昌艺术网: 您刚才说现在手头做的作品是一个总结性的作品,那么如果要您给自己这半生的艺术创作打打分,您会打多少分?

隋建国: 自己无法给自己打分。如果你非要我打,不能打及格吧。我觉得四、五十年代生的人,一开始就废了。司马迁写过一篇《报任安书》,任安求他帮忙救命。司马迁在信里先是诉说了自己的压抑和痛苦,然后他说:按说我活都不该活了,但为什么还活着呢?因为他要做他的事,他必须要活下去。用他的话说就是“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他为了干这个事,必须活下去。我觉得我们这代人里的知识分子应该都能理解司马迁,这代人大概从根上就先天不足的,你的对抗己经是无奈了,但没办法,谁让你遇上了呢!就像假如你遇上了迫害犹太人的时代,你又是个犹太人,那你怎么办?这就是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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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杨海亮]

标签:隋建国 罗丹 泥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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