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4:当下多元文化接触的特点

建国60年以来北京的三次大移民

主持人:我们回溯一下历史的话会发现，一切都在文化之间的博弈当中。无论是移民，还是迁徙，还是文化教育，都是另外一种文化和本土文化或者和少数民族文化互相博弈的过程，然后强势的文化会获胜。您也说到，现在属于多元化相互接触的时代，现在和以前历史的任何一个时期都不一样，在当下多元文化相互接触有什么新的特点？

张维佳:我说的多元化有权威文化和地区文化，这是一个层面。有中国文化和外来文化，这是一个层面。外来文化可能会包含各个方面，有东方的，有西方的。还有强势文化和弱势文化。

实际上我们处在这样的环境中，北京是一个多元文化的城市。我们先梳理一下北京文化的历史，或者梳理一下北京话的历史，来看一下我们的多元文化。北京话的历史可以上溯1000年以前，大概是什么时间呢？就在唐代末年。唐代末年的时候，北京这一地方属于幽燕，实际上离中原文化很远，当时的文化是一个边缘文化，但是在唐代末年的时候，发生了一些非常重大的事件，重大事件就是北方少数民族的崛起，契丹族、女真族的崛起，也就是辽、金的崛起。当时，燕云十六州主要是汉民族，有少数民族，但是少数民族当时还不是主流。后来，北方少数民族同东北的那一支少数民族下来以后，在这里发生了很多战争，汉人总是以失败告终，当时有一个著名的人叫石敬瑭，石敬瑭把当时的燕云十六州，割让给了契丹人。契丹人马上就下来了，裹挟着它的民族精兵下来了，把都也建到这儿了，使得北京这个边远的很小的地方突然崛起，成为一个大都市。当时北方的少数民族和汉人融合，他入主到这个地方，发生了融合，也就是说当时的少数民族语言和当时我们在这一代汉人的融合，还有一部分汉人被契丹人虏走了，弄到东北去了，加重了他们的同化，使他们很快进入文明社会。这是一个时代。

这个时代延续了很多年，延续了300多年，在这300多年当中，少数民族语言和当时的幽燕方言在接触，形成了一个本土的汉语方言。经过了300多年，经过了元代以后，这个地方已经凋敝了，人口也稀少了。到了明代的时候，明王朝看到了这一带人烟稀少，要振兴这个地方，它最后也迁都到这个地方，它就要移民，当时把山东、山西、河北、河南包括南方诸省的几十万人往北京移，当时形成了少数民族和汉语融合在一起的本土的北京话，然后从五方又移了很多人来到北京周边地区，又和已经原有的北京话进行融合。当时就是两个系统的融合。这两个系统都成为权威方言。当时的北京话和少数民族融合的土著北京话，是权威方言。从外地来的也是权威方言。因为中华文化都是以中原为中心发展，少数民族建都以后，北京成为政治文化中心，但是文化还是汉文化，以幽燕方言为基础形成的北京话跟中原官话又在竞争，最后竞争的结果是什么？就是融合。很明显的例子，过去古代有入声，你们可能没有听过，就是过去中国人说话带有-p、=t、-k的塞音尾，最后发展为喉塞尾。到后来这个尾巴消失了。由这个尾巴带来的声调非常短，后来消失了。其他方言消失得非常整齐，西南官话都是阳平，西北官话一部分是阳平，有一部分是阴平，但是北京话有一部分字归到了阴平、阳平、上声、去声里面。因为不同的方言有不同的归向，有的归到阳平，有的归到阴平，有的归到去声，北京话把他们融合在了一起，这是历史上的。

到了清代更是这样。清代更加剧了周边以中原官话为基础的方言，和以本土的幽燕官话为基础形成的北京话话的竞争。

建国近60年以来，北京文化加入了很多外来的因素，建国60年以来，我想大体上有三次大的移民。第一次大的移民就是新中国成立以后，当时各地方的领导干部，包括工程技术人员来到北京进行建设，实际上他们操的都是外地口音。另外改革开放以后，大学生到这里来上学，留在这里的有很多。文化、教育、工程技术方面的一些人才建设北京。再一个就是近些年来，务工人员来到北京。实际上都是带来的各地文化，操着各种不同的口音，这对我们北京话的影响是非常大的。

去年，我办了一个会，这个会是教育部的一个会，就是我们学校承办的。就是汉语拼音教学国际研讨会。在会上，就有北京市的领导和在北京工作的领导在会上致辞。北京市领导说话的腔调和在北京工作的领导说话的腔调都是普通话，但是完全不一样。北京话有四个声调，北京话的第三声是一个折调，过去中小学学的就是214调，比如北京人说“产品”，“品”的声调是拐个弯，但是在北京工作的“产品”的“品”却没有拐弯。也就是一个是214调，一个是211调，完全不一样。为什么不一样呢？我想是有原因的，真正的北京话是要拐弯的，如果有变异，是没有拐弯的。我们现在做了这样一个课题，北京规划办给我们这样一个课题，我们研究声调变异，这种变异背后是一种文化变异，是文化的接触。

这是我举的今天的多元文化。这是我说的一个方面，我们的北京文化和地区文化、外地的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