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册
凤凰文化 > 年代访

[年代访]诗人杨炼:个人构成史诗 神在我们之内


来源:凤凰网文化

人参与 评论

诗人杨炼:从朦胧诗人到海外诗人,他活得野写得雅;回望80年代,坦言国人的思想和性爱空间从此开始被打开,但重复的历史悲剧也逼迫反省几千年儒家专制传统;谈到名声,自谦现今中文诗歌的世界分量源于3300年的历史文化;评点30年诗歌历程,却说今天比过去任何时代都更好;面对当下中国,愿做一个屈原式向宇宙的提问者。

1983年“清除精神污染”引发对儒家专制的反思

凤凰网文化:为什么1983年“清除精神污染”让很多诗人后来的作品方向发生了改变呢?

杨炼:1983年是一个很重要的坎,那个时候整个中国从文革,处于几乎完全休克状态,开始逐渐苏醒过来,1976年到1983年,经过了6、7年时间,人们开始从简单的对文革控诉追寻更深层次的思考,比如历史反思,中国号称文明古国,怎么会突然人和人之间的基本常识都丧失得如此彻底,怎么会一个孩子过来抽父母的耳光,怎么会学生把老师推到楼底下去,不是当做坏事,反而当做好事,杀人放火怎么会变成累累功勋,诸如此类的。所以这种历史反思,文化反思,不仅反思中国几千年的专制传统,而且反思儒家大一统社会内在的专制的思维方式。在这种情况下,并不是某个人只是受害者,是不是自己也是一种迫害者,在深度地自我反思下,实际上1983年我写《诺日朗》的时候,有两个不同层次的音乐动机,《日潮》,《血祭》,《开歌路》等等,代表了黑暗的鲜血淋淋的现实。到今天很多人都在说,《诺日朗》对他们影响很大,我相信《诺日朗》的精神结构也打开了他们的精神空间,这个能量让我们反思文革或者中国当代的历史。

但是突然“清除精神污染”这个运动以完全文革式的语言,口号,思维,包括报纸上那种气势,向人们压过来,等于你清清楚楚眼睁睁看着这个噩梦再次来到,这是为什么很多人在“清除精神污染”的时候,所感觉的压抑感比文革时候还沉重。所以1983年《诺日朗》被批判,1984年整整一年我没有发表作品的机会,但是并没有停止写作,继续沉思。

凤凰网文化:为什么不能再发表作品?

杨炼:因为“清除精神污染”不光是文学运动,它其实是政治运动。切切实实有一个晚上警察带着手铐到我的家里去砸门抓我的,那天晚上我正好没回家,还是有点老天保佑,但是危险是很清晰的。因此他也强迫我把思想进入更深一层,1984年我开始准备写《》那个长诗,就是我自己造了一个字的这部长诗,所以当大家都还在很高兴地写抒情诗,轻松地发表和被翻译的时候,我反而埋头花5年时间写这部长诗,当时我就开玩笑地说,这有点类似一场文学自杀。事实上回头看,我当时如果写几十首如今被散乱的忘记的短诗,远不如踏踏实实写一部作品。

现在中文诗歌的世界分量源于3300年传统

凤凰网文化:你算是中国少有的仍在海外活跃的诗人,在你看来,中国诗歌在国际上的分量是怎样的?

杨炼:如果说中国诗歌拿到世界上有分量,在国际最重要的诗歌节获奖等等,说白了人家信你,不是光信你一个人的创作,他是信你背后整个非常深刻的诗歌传统。一直穿过李白,杜甫,李商隐,李后主,苏东坡,穿过所有辉煌的名字,一直追溯到屈原,中国诗歌史的第一个名字,之所以他信你,是信一个3300年以来,自从语言创造以来,不停地在自己的语言里创造性转型的历史。我说是精神的血源上,屈原式的《天问》,向宇宙提问的这样一种能量应该一直贯穿到我自己的创作里。但是另一方面,我的创作又必须是一个当下中国的创作。

凤凰网文化:《天问》写尽了对宇宙对人类等等一切的提问,那么你觉得是要继续扮演提问者,还是不再需要提问?

杨炼:非常有意思。我在意大利获得过一个国际文学奖,叫PLAINO,每个获奖者要做一个演讲,而我演讲的标题就叫做《提问者》,堪称送给屈原的一首小小颂歌。屈原的《天问》实际上给出了古今中外诗人最棒的一个形象,就是提问者,我们在自己的这个时代,也在提出同样的但是要更加深刻的问题。比如《天问》的开头两句,“曰:遂古之初,谁传道之?”宇宙之始,谁说的?圣经的开篇是,“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圣经的开头是一个肯定句。但是屈原没有把自己当作一个神,屈原清清楚楚的是一个人,但是他作为一个人给神或者给宇宙提出了真正的问题。我们讲故事的时候也经常说,从前怎么样,但是是谁说的?既提出了宇宙的问题,也提出了语言的问题。

我的长诗《》跟《天问》有某种相似性,我造了这个字,是“日和人”贯穿,我给它这个声音,YI,既是天人合一,也是内外合一,而这是一个无字之字,它并不是一个有含义的字,它是一个杨炼造的字。但是哪一个字不是人造的,所以这个字是一个问号,这个字重新让我们获得了创造语言的能力,或者说我花了5年时间写的这部长诗,通过造这一个字,抓住了人创造语言最初的那一刹那。在这个意义上,我确实觉得跟屈原的某跟神经很通,中国诗歌如果没有这样一种打通千年的能量的话,我总觉得它辜负了现实和语言。

凤凰网文化:说到人与神,有的国度只有一个宗教,有的则有很多宗教很多神,也有人说“众神则无神”,所以人也是神,你怎么看?

杨炼:这个我跟西方的诗人谈论过很多,他们特别羡慕中国文化,因为西方的文化是从犹太教,天主教,基督教,这样一个宗教背景里面生长出来的,因此要想还原成为一种纯粹的独立思考的角色,纯粹独立的提问者形象非常困难。在很多地方都自觉和不自觉地借用宗教的思维方式,比如进化论,为什么一定是进化论,为什么历史的逻辑就是那样的;包括人权,为什么就一定是人人平等,现在他们所有的思维逻辑都被一种固定化的东西锁定。在这个前提下,没人敢提出问题。但是中国文化,当然有很多问题,但是从先天来看,他们说你们就甩掉了一个把人固着的东西,人就是人,而且是个人,所以中国文化他们觉得有一种先天的能量和能力,我也认为确实如此。所以综合我这30年来的写作,就是一部一个人的史诗,我像作曲家一样标上号,第一号第二号第三号第四号,最终完成的是一整部作品,而这一整部作品代表了我一个人穿透自己体会过的历史,完成从创世纪到受难,到超越升华的一个过程。所以从这个意义上,神其实真的就是在我们之内,某种意义上并不需要借神这个词来命名,因为艺术、文化、思想、智慧等等本来就应该是在人们里面发掘出来。

凤凰网文化:就像你之前说的个人被卷进历史,同时也构建了历史。

杨炼:比如说我有首比较晚进的长诗,《同心圆》,叙事诗。我把它称之为一部集大成的作品,它呈现的是我在文革之后,通过反思中国历史文化和语言构成从而挖掘中国现实。《同心圆》又概括了我在海外,国际性的漂流所打通的中国文化和其他文化之间,自我和他人之间的一种界线,而发现整个人类的文化促进都和我们深刻的反思连在一起。《叙事诗》实际上就是把我们所经历的大历史和自我真正连在一起,可以概括为,第一句话,大历史如何深刻地卷入到一个人的生活之内,第二个句子,因此一个人的内心如何构成了历史的深度。另外,美学上它不仅构成和古典诗歌的对抗发掘,通过神似构成高级的形似,截取从侵略里面已经打开的空间,真正把它建构成我们自己的一个非常深刻和非常丰富的诗歌宇宙。

相关专题: 杨炼:个人构成史诗  

相关新闻:

[责任编辑:吕美静]

标签:杨炼 诗人杨炼 朦胧诗人杨炼 海外诗人杨炼 今天杂志 83年清除精神污染 诺日朗 叙事诗 同心圆 屈原天问 第三代

人参与 评论
母亲去世开启诗歌生涯 为回应她最早的信 http://d.ifengimg.com/w120_h90/y0.ifengimg.com/pmop/storage_img/2014/02/27/391a50e7-99bc-431b-8cf2-3548cce4879e615.jpg

凤凰文化官方微信

0
凤凰新闻 天天有料
分享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