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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光的树》与日本“不伦”文化:灵与肉的双重交合


来源:文艺生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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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透光的树》根据高树信子小说改编,以低调别致的风格入选2004年《旬报》十佳。《透光的树》却逃离了既定的藩篱,更像当年烜赫一时的“须磨子之恋”:作家岛村抱月患病离世,只剩爱妻松井须磨子在世间踽踽独行。

电影《透光的树》根据高树信子小说改编,以低调别致的风格入选2004年《旬报》十佳。不同于众口热议的《失乐园》,《透光的树》通过爵士般舒缓的电影节奏,展现了主角两情相悦的恋爱过程,充满了浓郁的日式情调。在所有的未卜先知里,不伦恋如八月隅田川的花火,绽放出转瞬即逝却无与伦比的美丽。

偶然回顾了二十年前的一次采访录制,心中感慨的今井乡驱车去鹤来,回访纪录片里的铁匠山崎火峰,与山崎当年穿水手服的女儿千桐自然而然重逢。此时今井乡夫妻分居,千桐也是独自养育女儿的单身母亲。面对瓜熟蒂落的缘分,一段至真至纯的爱情由此开始,根岸吉太郎将原著如梦似幻的精髓搬上了荧幕,剧情全心全意随着二人与日俱增的情意递推,让观众欣赏着一支心心相印的中年恋曲。

千桐相约今井乡去看盛开的丁香花,她将丁香入口的微甜比作女性散发出的自然香气,婉转的暧昧包含了女性细腻的情致;情到浓时,今井乡的罗马音首字母“G”包围了千桐的罗马音首字母“C”,好似《断背山》结尾杰克的衬衫里套着丹尼斯的衬衫,今井乡将这个独属于他们的符号,刻在俩人二十年前相遇的槐树下——早在那时,他就爱上了坐在树腰上,身着水手服的姑娘,这是“透光的树”的由来,最心酸的浪漫,也象征即使是早逝后的他也要给予爱人永恒的包容。


众所周知,“不伦恋”最容易引火烧身。比如东窗事发后的《失乐园》,痛心疾首的家人与舆论的叱责成为久木与凛子自戕的助推器;《透光的树》却不用熟稔的道德桎梏做习以为常的戏剧冲突,除了千桐的女儿眉在结尾发出一句诘问,整个故事无形淡化了“不伦恋”的帽子,去掉了“为世所不容”的道德批判,这种对待“不伦”的情感态度,与上古流传的日本文化息息相关。

“不伦”在日语里是“婚外恋”或者“外遇”之意,其相关的艺术作品在日本历史上灿若繁星。平安时代也许并非日本“不伦文化”的起源,紫式部卷帙浩繁的《源氏物语》将其发扬光大,笔下的光源氏就沉迷在姹紫嫣红的百花丛中;《和泉式部日记》也事无巨细地记载了作者本人与敦道亲王的热恋经过,一句“人虽可恨终难忘,一半恩情一半仇”,暗含了多少露水情缘后的恩怨痴缠。

已婚的贵族男女会认真为藕断丝连的不伦恋苦恼,以至沉沦其中。当每个平安贵族都成了家族联姻的棋子,他们肩负着家族荣辱的使命,也就深谙“红旗不倒,彩旗飘飘”的道理,婚外的恋爱游戏不伤大雅,通过一来一往的和歌赠答,男子会为了满纸的云霞而爱上一个未曾谋面过的女子,因此“不伦”在贵族中更代表一种堂而皇之的流行趣味。哪怕在当今的日本,男人的家庭责任感与中国相比依旧淡漠许多,“不伦恋”在岛国从来不是官富阶级的特权。

高潮迭起的偷情是令人欲罢不能的“不伦”精髓。正如光源氏所言,“洞房花烛风光好,不及私通兴味浓”。电影《源氏物语 千年之谜》也先打了紫式部与藤原道长的月下缠绵这出头炮。1936年,庶民女子阿部定更是割下情夫的命根子,将偷情发展到惊世骇俗,成为昭和时代全民津津乐道的话题。此事件被大岛渚于1976年拍成《感官世界》公映于世,全片百分之八十的恩爱情节——“不伦”得如此登峰造极。

《透光的树》出现了五次酣畅的做爱,男女演员几乎全裸出境,老牌艳星秋吉久美子诠释了千桐弱柳扶风的身体,像被层层剥开的金桔,高潮时的呻吟也不沾染丝毫风尘味,如画一般给人以美的享受。影片的高潮不光涌动着合二为一的快感,更难得的是让自然的美景与男欢女爱诗一般地相互交融。深山垂钓归来时,今井乡将千桐神秘的地带形容为幽深的赤谷,拐了一个浅弯,又会展现出别致的风景。女子坐在床沿,盖住膝部的连衣裙左右垂下,双脚分开支撑上体,丝滑的双腿如大幕缓缓拉开,男子的位置显得幽暗,目光望向女子的双眸,手指像深临绝地,真正如打猎般,穿梭在繁密的树丛中进行孤单的冒险。两个人的心“扑通扑通”直跳,像迷途在森林中的小童,深深相爱,都有一种希望探测到对方最底处的心情,不知可否走到源头。

与《爱的流放地》里纯粹肉体的娱乐至死,甚至与《失乐园》中凛子急不可耐从父亲的葬礼中逃脱,为酒店里的久木用口解决相比,今井乡与千桐的“不伦”重视灵与肉的双重交合,画面干净、纯粹,次次都如回味悠长的诗章。正如今井乡所说:“我用‘我想要’来表达对你的思念,灵与肉缺一不可,而且无法分割,所以感情更加沸腾,而不是仅仅用‘我爱你’这种人云亦云的、泛滥的爱情表达。”

但无论如何真挚的“不伦”,都往往与“情死”紧密相连。日语里“情死”被写做“心中”,随着江户时代近世文学的繁盛,近松卫左卫所著《曾根崎心中》《心中天网岛》铸就了净琉璃流芳百世的经典剧目,这类庶民与游女(注:妓女)的悲情故事跃升为脍炙人口的日本传统艺术。1923年,有岛武郎与《妇人公论》女记者波多野秋子的殉情引起了轩然大波。“在爱的面前迎接死神的一瞬间竟然是如此苍白无力”,作家的遗书点出了“情死”的精髓,“不伦”是必然悲怆的伟大恋情。

《透光的树》却逃离了既定的藩篱,更像当年烜赫一时的“须磨子之恋”:作家岛村抱月患病离世,只剩爱妻松井须磨子在世间踽踽独行。今井乡患直肠癌离世,收到遗物的千桐打算如须磨子般踉跄自尽,然而她的世界竟被彻底颠覆了,终茕茕孑立,努力挣扎至终老,只因为今井乡的耳鬓厮磨:你的右耳贴着我的右耳,你的左乳对着我的右胸,你的一半是我,所以你要好好活下去。

一个落俗的结局吗?也许是,但如此的时空相隔才能造就面目全非的现实,撕扯当事人忠贞不渝的相守,告诉世人,“不伦”不只是一时纵情的感官享乐,一方的离世反而是通往生生世世的另一条爱情之路。“不伦恋”的传统在《透光的树》里汩汩流动,被彻底地艺术化了,今后还会有更多的日影用别出心裁的方式,歌颂“不伦”中的真爱吧。

老来的千桐记忆退化,是为了摆脱今井乡离世这个无法形容的重负,她凭借当初曾经拥有的恋之光碌碌地活着,剩下的人生都是满当当的寂寞。女儿诘问母亲是否有过男人,她不懂“不伦恋”成就的死生契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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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吕美静]

标签:透光的树 日本不伦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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