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网首页 手机凤凰网 新闻客户端

凤凰卫视

王蒙披露自己小说曾引反官僚主义争论 毛泽东亲口支持

2013年08月22日 13:05
来源:南方人物周刊 作者:李宗陶

2013年7月,拍摄于北戴河(图/姜晓明)

1957年底受批判后所摄

原标题:通人王蒙

他是14岁入党的少年布尔什维克,10年的基层团干部,22年的“右派”,3年零5个月的共和国文化部部长,10年的中央委员,15年的政协委员,享受部级待遇的离休干部,以及,写作长达60年的作家

本刊记者李宗陶发自北戴河、北京、上海

穿着黑面布鞋的脚跺了一下地面:“你看,这一脚下去,没什么动静。但这个力和能量不会消失,它一定在哪里,转移,储存,积聚。也许过了10年、50年、上百年,它跟无数这样的力合在一起,酿成一次地震或者海啸。”

这是7月的北戴河,中国作协创作之家的一个独门小院。海风好像从隔壁吹过来,天是高亮之蓝,丁香树的枝桠倒伏在院里,匍匐着向前生长,憨憨地伸出一蓬蓬绿来。79岁的王蒙在说“无端”。

在汶川大地震现场,在中国历史上一次又一次的大革命里,在命运一次次丢给他的拐点里,甚至在人生低谷(1991年)一头溺进的义山诗里,他读出两个字:无端。

“大问题都是无端。就是千头万绪,说不清。李商隐的抒情里,有悼亡,有怀旧,有感遇、思乡、冤屈、牢骚、自恋、空虚……他什么情绪都有,什么原因都有,不是一时一事一史而起,有一种深刻的弥漫性。汶川地震,专家告诉我,那是上万年地壳的各种运动,各种力量积存、作用的结果,是物质不灭和能量守恒的结果。”在无端面前,王蒙说,他感受到庄严、恐怖和内心的震动。

这样的话题多少让他显得有点疲累。他已经到了,他的老友张贤亮告诉我的,垂垂老矣的年纪。他的写作、游泳依然有条不紊地进行,只是速度放缓、距离缩短。在这个安泰的、甚至有些甜蜜的夏日里回顾人生,寻找意义或别的什么,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现在一条绯闻比一篇正经作品影响大。面向历史发什么深邃思考,领导不愉快,群众也不买账,两面不讨好,我们这些老家伙没必要惹这个不愉快。”张贤亮说。他比王蒙小两岁,现在是西北一座大型影视城的董事长。他的企业每年向国家交税一千多万元。

赴北戴河前一天,王蒙在《锵锵三人行》中和查建英、窦文涛闲聊郭敬明的电影《小时代》。“我瞅着电影里头那些小小子小姑娘都挺俊的。”他慈祥地说,“《小时代》是郭敬明的《青春万岁》。”

及至见面,请教宽容爱护的出处。王蒙缓缓道:“浅是浅,可我们当年的青春也浅啊,只不过赶上大时代、大事件。当年我们精神上的困惑可能比现在的年轻人少些,对自己选择的道路完全没什么困惑。而正是这种不困惑,制造了后来许多许多的悲剧。青春都不是吃素的。”

一种语法和活法

“所谓成长,就是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破灭了,而另一些合理的科学的理念一步一步变为现实。”王蒙在他的自传里说。

他是14岁入党的少年布尔什维克,10年的基层团干部,22年的“右派”(其中16年在新疆),3年零5个月的共和国文化部部长,10年的中央委员,15年的政协委员,享受部级待遇的离休干部,以及,写作长达60年的作家。

他有一些尊号或者注脚:大师(语出莫言)、贯通先生(语出贾平凹。行前得贾先生指点:他是贯通人,以此出发,大有写头。)、人精(语出许多人)……关于他对某些事情的处理,有过一些争议;关于他的绝顶聪明,毫无争议。

张贤亮讲起一件旧事。某年出访美国,一位希腊裔美国人教他英语,几天后,老师坦率地对他说:你比王蒙笨多了。此前,这位老师也教过王蒙。

1950年代王蒙在区团委工作时,就有人说,这孩子太聪明了。妻子崔瑞芳所在学校的校长,在终于放行崔瑞芳、允许分居两地者团聚时,说了一句:王蒙,厉害!

崔瑞芳是王蒙的初恋。一见钟情。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王蒙说,这8个字会让他落泪,“它是一种生命历程啊”。

因为父亲缺乏家庭责任感,王蒙从小对女性有深切的同情。在自传中,王蒙描写了自己的父亲,一个曾留学日本的喜欢哲学与咖啡、艺术与科学的晚年绰号王尔巴哈的书生。在全家断粮的情况下,他得了点钱,先买温湿度计(代表科学),或先给孩子们买巧克力和外国童话书(代表理想状态)。二姨兜头泼向父亲的那锅热绿豆汤以及父亲的应对,长久地刺痛着他。那些又怨又怜又痛的文字出版后,王蒙告诉我,同父异母的弟弟读出了他对父亲的感情。而据崔瑞芳回忆,年轻时的王蒙很少谈论他的家庭——2005-2006年书写自传的王蒙,将自己的心灵最大程度地打开了;但同时,他仍然必须“向还压在井底的部分真相默哀”。

“我不能对不起她(指妻子),我要让她快乐并因我自豪而不是相反。”而崔瑞芳,“至少有5件事可与俄罗斯十二月党人的妻子相提并论”。她穿着半高跟鞋去京郊看望在那里劳动的丈夫;跟所有劝她与右派丈夫划清界限的亲人划清界限;当丈夫在电话里告诉她决定去新疆,她立刻就同意了,而且,一直去到巴彦岱生产大队……那些年里,他们之间惟一的障碍似乎是“江青”——只要提起这个名字,会影响夫妻生活,用王蒙在自传中的表述:一夜无话。

张贤亮曾对王蒙的不沾绯闻愤愤不平:一个作家,怎么可以没有绯闻!转念一想:最好的女人被他娶到了,你有什么办法?

1990年1月,王蒙发表了辞去部长之职后的第一篇小说《我又梦见了你》。写梦境、青春和爱情,写一个青年坐火车、坐汽车、放弃等车走着去看未婚妻的旅程,那是1954-1958年王蒙往返于北京-太原之间的再现。

“你可以有大快乐,事业、社会、人民……这些你都没有了,你仍然可以有小的快乐,跟爱人一起吃西瓜,买到便宜的处理货……如果你想活下去的话。”

2012年3月23日,崔瑞芳去世,享年80岁。告别遗体时,王蒙忽然大吼一声:瑞芳!

王蒙惟一的文凭是初中毕业时拿到的。因为跳级,他没有小学文凭。他的聪明从人堆地气里来,首先表现为他的说话——

陆文夫曾对一众作家说:人家王蒙一个意思能用18个词儿,你行吗?河南作家乔典运有言:瞧人家王蒙说话,领导听着像是在为领导讲话,群众听着像替群众说话。

老作家们戏言:国民党的税多,共产党的会多。50年代中期以后又有说法:文人口才好,因为开会多。

周扬、胡乔木、丁玲、老舍、冯雪峰、贺敬之、冯牧、林默涵、艾青、吴组缃、臧克家、严文井、康濯……再后来,丛维熙、邓友梅、刘绍棠、张贤亮、冯骥才……新中国的第一代和第二代作家从会场上、从王蒙身边,一一走过。

受丁玲批判的萧也牧,受周扬批判的丁玲,受毛泽东批判的周扬,受老舍批判的刘绍棠,由红卫兵抄家搜出美元始、以投湖自尽终的老舍,在图书馆上吊的徐宝伦……都是在他眼前留下过音容笑貌、命运残篇的人。他们曾对着他说话。

在历时54天、批判“丁(玲)陈(企霞)”的作协党组扩大会议上,23岁的王蒙听着老作家们激动的发言,“只觉一阵冰凉,又一阵遍体发麻发酥的温暖,如得了虐疾。”他还记得老舍的语言风格,那是老北京旗人的礼数:“丁玲同志,您的态度是错误的……还有您,陈明同志,您的思想是反动的……”批判、检举、检讨,已经成了一种语法,和活法。

[责任编辑:杨海亮] 标签:官僚主义 1980年 近代文人
打印转发
凤凰新闻客户端
  

所有评论仅代表网友意见,凤凰网保持中立

商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