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柴静:现在越来越意识到采访是粗暴的事情(图)
采访李安的时候福克斯公司曾提严苛要求
问:您采访李安,陈文茜也采访李安,对比之后,您觉得您采访李安导演有什么成功之处吗?
柴静:如果按常规的新闻来判断的话,是不应该制作的节目,我也从来没有制作过这样的节目,说我要采访一个导演了,在11月2号采访,11月22号才播,而且这个公司很苛刻,说我们不能向你泄露剧情,起码我在采访冯小刚之前,是让我看过《1942》。而且不仅是不能泄露,采访中不能问剧情,而且采访的时间只是45分钟,要做成半个小时的节目,这都是属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是接还是不接?当时给我的说法,李安导演选择你们节目接受访问,坦率讲我对独家选择的事情没有兴趣,我觉得这不代表媒体的优势和资源,但是最终同意做这个访问,就是因为李安本人,我看了他的作品他是我们在文化界难得敬重的人,能激发你的心灵。我想这可能是极度危险的访问,难度这么大,但是能够让喜爱他的人看他说什么,我自己是做了承受争议的准备。而且李安是这样,讲话速度很慢,回答一个问题时间很长。以至于福克斯公司告诉我,麻烦您尽快打断他,他会讲很长的。因为打断别人是一个冒犯,但是现场不可避免有紧张的感觉,因为这是一个采访节目需要对话。其实现在想起来,如果有可以总结的地方,根本就不要去想这是什么节目,或者我是在完成采访,你就这么想我就做不成这期节目,而不是把我做成这个节目作为一个前提。这是什么意思呢?你做不成这个节目,你就是来听听。我问一个问题,他说一个小时,可以吗?可以的。你的患得患失之心会放下来,也不会有感到所有目光注视着你、等待着你提问的压力,就不会在提问的时候会有略带急切之感。其实做完节目之后的反思还是很重要的,我跟同事们仔细考虑过这一期,之前看片子是看文稿的,不太喜欢看到自己。看了这个片子之后,为什么要切这么多主持人,是因为讲话太慢了。我说,我理解你们的苦衷,但不是要用这种方法,记者不要喧宾夺主,我们这个节目是呈现李安本人,尽量自己的脸要小一点,不要过于他,甚至不要跟他平等,应该有一个谦虚的态度。
第二个,尽量用全景,比如可以贴的时候拍一个两人的全景或者插一些别人的画面,不要总是主持人的脸,非常讨厌。以前老樊是我的主编,老樊对我太有感情,他就说我就是喜欢看见你,我还要加点音乐。我就非常生气。后来跟编导说,我控制不了说,你别把自己当神仙姐姐,就是一个人性,大家看看你。我说以后就放一个牌子在摄像机那里,自重。我万一脸上有过度的表情就举牌子,我有的时候不是很自持,就是脸上,有些表情是自己注意不到的。这个表情太爱你了,再放大一下就更严重了。所以我就提醒一下,这一次我们认真坐下来总结,我们给每个编导在微信上面发了,我很注重谈的,这几点在镜头、切换、剪辑上摆脱你们一定要做,这不是我的事情,不要因为一个主持人的存在喧宾夺主影响到嘉宾的分量。每个人给我回好的时候是一种安慰。
文茜那期没有看,但是跟同行做比较是有意义的,但是每一个不同的节目通过他的呈现方式跟大家分享出一个不一样的状况,能够丰满每一个人的认识,这样对每个人来说是最好的收获。
问:您知道那个节目出来很多人都哭了,很多网友说柴静采访李安,看得泪流满面。
柴静:这是一个很个人化的,有的人看哭了,但是对于我来说只有一个态度的,我尊重这些受到感染的人,但是对于任何批评我的意见也很重视。如果有一些情绪性的,比如说烦CCTV的就是不喜欢,那也没有关系,那是他的一个意见,我也不会介意。但凡这当中有影响的地方,比如这个主持人怎么这么自恋,我看看他怎么这么说,因为我的脸出现太多了,就用技术方式解决掉。所以我不敢说能够做到闻过则喜,但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态度还是有的。
问:因为整个对话是非常平静进行的,是什么力量让他们触动的?
柴静:我觉得他们还是被李安触动了,我也触动了。我们不播也是可以的。后来我们权衡播,觉得还是李安谈的有价值。因为这个东西触动了每一个人,包括我,当时我也处在一个困惑的时期,这个话影响了我就,我觉得是有传播的价值,还是被这个人触动了。
回应“采访中有表演之嫌”的质疑
问:您做记者这么多年了,您觉得阻力在哪儿?或者什么人最难采访,或者最难达到效果?
柴静:没有最,每一次都有障碍,但是有解决之道就是靠人和人之间。比如说真诚很重要一些,以前我想拿到一个采访也有很多技巧,以前会隐藏一些真实想法,发提纲不写那么多,或者给他领导做工作。现在不管采访,不管是官方还是非官方的,在采访前一定要谈一次,我来采访你是为了什么,而且我不是来同情你的,也不是要来粉饰你的。但是我一定会忠实的按照你的说法准确地表达,你觉得可以吗?后来我发现其实这点最有帮助。包括我们这次采访广州中院性侵案的案子,这个案子争议很大,不愿意采访。这次采完之后都觉得很好,原来的案件当中有一个瑕疵,本来不应该写进去的写进去了,造成了法理的冲撞。有的人说不要看这个,有的人要找论据来证明我是正确的,但是真诚最重要,我有一个瑕疵,就告诉大家,不好意思,我错了。其实这个事情最简单,但是我让我的采访也能够呈现到这里,记者也是这样,记者应该允许别人能够流淌出来,把错误流淌出来。他说,是没有这个必要,我们法律有慢慢认识到的过程,其实就可以了。
人最舒服的是什么时候?是心里有石头放下来的时候,放下来比谁都轻松,最后大家都认同这个结论和结果,所以我觉得还是真诚、诚实比较重要。
问:请问“表演是采访”的评价对您有什么触动?
柴静:可能是2002年《双城的创伤》的一期,所谓的表演也是主持人为什么要擦眼泪,也没有必要做这个动作。反正那个节目是老范做的,她剪的。当时争议比较大的,是因为从来没有出现过的镜头,以前在电视上没有看到这样的镜头。她选择编辑进去了,我的领导选择播出了,这是一个人性判断,可做可不做,做了之后一定有争议。当时也问我的同事,应该不应该剪?就应该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所以不要着急下结论,给你十年时间给你生活中打个滚,身上沾满泥,现在再想想。其实现在也没有想明白,有一阵子我想该擦眼泪,又想不该,现在我的判断就是根据当时当下的感受来,27岁的我在那儿的时候,如果是发自内心的想擦就擦,不要影响自己。37岁的自己在那里不想擦,就不擦,这就是对的,只要是你真实本人就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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