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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象公会:钱钟书输给了工业党


来源:大象公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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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潘游)“破镜重圆”是个进入中国成语千余年的典故,而钱钟书或许是质疑它的第一人。钱钟书先生摔镜的结论固然对解析“破镜重圆”典故并无实际价值,但它至少还算一桩文坛佳话。

南朝时期工艺倒退,不仅只是长期战乱破坏了技术传承积累的缘故,更重要的原因是严重缺乏铜料。晋室衣冠南渡后,长江中下游的传统铜矿产区产铜量都大幅减少,且程度越来越严重。在破镜重圆典故发生不到一百年前,南齐武帝曾命令重新开采汉文帝宠臣邓通的旧铜山,以解决铜荒问题。由于旧矿地处巴蜀,成本高而产量有限,之后不了了之。五十年后的梁武帝时期,竟下令尽罢铜钱,改用铁钱。

中国考古专家曾在湖南省长沙市的梁、陈时期墓葬中发现过直径只有125px的小型铜镜,在江西省赣县发现的同时期墓葬中,甚至还有直径仅为82.5px的小铜镜。有这样的特殊时代背景,破镜重圆的主人公陈朝乐昌公主所用铜镜估计也难免遭遇偷工减料。

破镜重圆:乐昌公主与丈夫徐德言重逢

 

破镜重圆:乐昌公主与丈夫徐德言重逢

 

即便皇室用品不会在质量上打折扣,但由于“破镜”并非无意,且典故中并没有交代公主及其丈夫是如何将铜镜打破的。因此钱钟书以铜镜掷地方式验证,本身就未必严肃。他认为破镜“非有削金铁如泥利器不办”,但是,公主的仆人们或许用的就是“利器”呢?

钱钟书出身自无锡豪族,家中所藏铜镜自然不会是工艺低劣,养护不当的次品,且流传至今已通过了许多考验,本来就存在考察样本上的偏差。此外,“破镜”仅仅是独发事件,去考证“铜镜能否容易打破”并无普遍意义。

破镜重圆的墓葬文化

“破镜重圆”故事本身是否真的发生过?今天史学界对此仍存争议,但故事中“重圆”要素,则脱胎自久远的墓葬习俗。

所谓“一物分葬”的习俗,是有意将一件完整的器物分为两半,并分别葬在夫妻的两个墓葬中。距今3300年的青海大通县上孙家寨墓地就出现过。该地两处墓葬中,分别出土过一件彩陶壶的口、颈部和同件彩陶壶的腹部及底部,各部分经过拼接后,恰是一件完整的彩陶壶。从两墓所葬的骨骼分析,一为男性,另一为女性,且两者年龄相仿,推测可能是一对夫妻。

“破镜重圆”寓意即肇始于此。而铜镜又能为“一物分葬”带来更多新的寓意。沈从文在1949年后的压抑岁月中远离文坛,潜心文物研究,依据多枚有“见日之光,长毋相忘”铭文的铜镜推断:西汉初年的社会,已经开始用镜子作男女间爱情的表记。因此,铜镜不仅在生前相互赠送,以作纪念,在身后也可以用于“一物分葬”。1956年在鄂州发掘出的两座南朝时代的古墓证实了这一点:出土文物中便有分在两墓却可完美拼合的铜镜残片。

学界对“破镜”能否作为“一物分葬”葬俗的表征,最初十分谨慎。偶然在墓葬中发掘出的残片,一直无法排除盗墓者毁坏或自然灾害的可能。直至恰能严丝合缝的铜镜残片大量出土,且分布范围包括河南、广东、安徽、江西等地,墓葬跨越的历史年代涵盖西汉、东汉、唐、宋、清代后,这个判断才建立起来。

2003年,安徽省怀宁县两座唐代墓葬中各清理出土一枚半面铜镜,可完美拼合

 

2003年,安徽省怀宁县两座唐代墓葬中各清理出土一枚半面铜镜,可完美拼合

 

“一物分葬”体现了后人希望前辈可通过破镜于阴间再相识相聚,永续爱情的愿望。习俗的形成来自教化影响,《中庸》有云:“事死如事生,事亡如存,孝之至已”。《荀子 礼论》也有论述:“丧礼者,以生者饰死者也。大象其生以送其死也,故如死如生,如亡如存,终始一也。”

按儒家经典的论述,夫妻合葬是“事阴如事阳”观念的最好体现之一。但夫妻同穴合葬,很多时候在真正实行起来会有诸多困难。例如合葬时若打开逝者的坟墓,在传统观念中这无疑会扰动先人,而看见死者腐烂的尸骨,则会再次伤害死者后人的感情。这时,破镜分置成为变通处理的选项之一。

钱钟书先生的《管锥编》成书于1970年代,资料依赖于多年深厚积累,他摔铜镜时,当不知鄂州出土了被分葬的铜镜,而学界承认“破镜”是“一物分葬”葬俗,亦晚于《管锥编》。所以,钱钟书先生摔镜的结论固然对解析“破镜重圆”典故并无实际价值,但它至少还算一桩文坛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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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杨海亮]

标签:钱钟书 工业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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