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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读诗的反思


来源:解放网-新闻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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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读一位复旦诗友写的、有关80年代初狂读外国诗的回忆文章,不禁想起自己当年在“复旦诗社”读诗、写诗的经历,一年两度的诗歌节,站在相辉堂的舞台上,面对上千名听众朗诵自己的诗作,那份豪气,那份激情。

黄福海

近读一位复旦诗友写的、有关80年代初狂读外国诗的回忆文章,不禁想起自己当年在“复旦诗社”读诗、写诗的经历,一年两度的诗歌节,站在相辉堂的舞台上,面对上千名听众朗诵自己的诗作,那份豪气,那份激情。三十年来,我一直保持着这份爱好,读诗、写诗,一转眼,已到了知非之年。

那位复旦诗友特别提到查良铮译的《普鲁弗洛克的情歌》。查良铮是我非常喜爱的翻译家,喜爱得一直舍不得批评。他有超强的语言驾驭能力,可今天看来,那个译文是有些近于浪漫,与艾略特有些距离的。70年代末,大多数读者还只能读到一些内容空洞的政治诗,一下子发现写诗可以那么直截了当,而且描写得那么具体、安排得那么稳妥,都会眼前一亮。但这种诗歌特点在英国玄学派、法国象征派等前期诗人中早已呈现,艾略特继承了传统,而他的成功不完全在于此。

艾略特的新颖之处在于:传统与个性的有机结合(用典的出神入化)、客体与主体的融会贯通(“声音”的巧妙运用)等。他将“拉格泰姆”的音乐节奏带进了诗歌,对英语诗的传统格律有所突破。现以《普鲁弗洛克的情歌》的开头及查良铮的译文为例:

Let us go then,you and I,

When the evening is spread out against the sky

Like a patient etherized upon atable ;

Let us go, through certain half-deserted streets,

The muttering retreats

Of restless nights in one-night cheap hotels

And sawdust restaurants with oyster-shells ;

那么我们走吧,你我两个人,

正当朝天空慢慢铺展着黄昏

好似病人麻醉在手术桌上;

我们走吧,穿过一些半清冷的街,

那儿休憩的场所正人声喋喋;

有夜夜不宁的下等歇夜旅店

和满地蚌壳的铺锯末的饭馆;

前两句是一个押韵的对句,使用传统的四音步抑扬格(第一行开头省略一个轻音),令人想起叶芝的早期诗作《茵尼斯弗利岛》,在意象上与浪漫派没有很大区别。第三句由于借用了spread out (物体铺展)的另一层含义(身体伸展),意境大变,而且在格律上也有突破:它转而采用抑扬格五音步,而且table一词以轻音结尾,打破了前面两行诗的步调和节奏。第四行是抑扬格六音步(这在传统英语诗中极少使用),但是它却与后面的两音步诗行互相押韵,带有流行音乐中“说唱”的意味。另外,第四行开头与第一行开头相同,也省略一个轻音,因此和前面第三行最后的轻音结尾(table)在音步上连接着。总之,这三句的格律显得错乱、复杂。经过一番折腾,第六行与第七行,似乎又恢复到诗的开头的那种平衡了。这种手法在《荒原》等诗中也有使用。在和谐的节奏中插入不和谐的节奏,传统诗人会认为此举自毁长城,但艾略特凭借高超的写诗技法,一次次把读者带进浪漫的节奏之中,再把他们抛入一个个不和谐的深渊,由此暗示着现代社会与古典浪漫传统的矛盾冲突。

艾略特对格律非常熟悉,而且能够熟练并破格地运用;在艾略特那里,格律的破格运用与诗意的表达是互为表里的,这是从前的诗人没有或没能做到的;在这一点上,他与后来的追随者奥登相比,也有很大的区别。

但是,查译的这几行诗,读起来非常流畅,毫无跌宕(突降法)的感觉。不得不说,艾略特在查良铮的手里被打磨得过于圆润了。

回想三十年前,人们普遍求知欲很强。《外国现代派作品选》 第一册于1980年出版后引起轰动,几度再版,印数逾万,其中即载有查译艾略特《普鲁弗洛克的情歌》 和赵萝蕤译 《荒原》(1981/1984/1985年分别出版第二、三、四册)。当时学校新华书店的新书一到,大家抢着购买;福州路各家书店的情形也极为相似。1985年裘小龙译艾略特选集《四个四重奏》出版,其中载有组诗《四个四重奏》。这个组诗,按当时普通大学生的文化素养是很难读懂的,但许多大学生读得非常投入,甚至疯狂。此后数年,校园里出现过各种模仿艾略特的诗作,有些甚至连诗的题目都模仿。再过数年,许多著名诗人放弃了写诗,纷纷下海,直接加入了艾略特笔下“在冬日破晓时的黄雾下”,“眼睛都盯住在自己的脚前”,“鱼贯地流过伦敦桥”的行列,成了艾略特讽刺的那群人中的成员。到如今,大多数出版社都不愿出版诗歌作品,诗人也几乎和“不靠谱的人”划上了等号。前后何啻天壤之别!

我相信,真正美好的事物会让人获得永久的快乐,绝不会热过一阵就轻易放弃的。反观当时的所谓“求知欲”,我觉得这个“知”字里面大有文章。我们不禁要问,当时求得的是“真知”吗?是不是我们有些饥不择食、囫囵吞枣,甚至消化紊乱,造成后来的发育不良呢?现在的我们,在“知”和“欲”之间应该采取何等平衡呢?

三十年前的读书热给中国知识界带来了新鲜空气,也给当时的诗歌创作带来了新的视角和手段。但也应该看到,当时像查良铮、赵萝蕤那样优秀的翻译家(虽然略有瑕疵)是为数极少的。有些别的译文拿到现在,很难满足较高层次的要求。近几年,诗歌翻译与出版似乎有些回暖,但翻译质量普遍堪忧。我们应该反思:三十年来中国诗歌发展的起起落落,是否与当时诗歌翻译的质量有关?那些劣质的翻译作品,对当时的读者是否带来一定的负面影响?现在的译者该如何从中吸取经验和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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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杨海亮]

标签:艾略特 抑扬格 198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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