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

主持人：我想知道，张爱玲如何成就现在的这种张爱玲，比如说他就出生在一个豪门贵族，但是又是一个没落贵族，整个家族是往下败落的，然后他从小又是父母之间很不愉快，最后闹离婚，他自己也受了很多的委屈，是不是跟她的出生有关系。

止：可能，但是跟这个出生也有关系。鲁迅的兄弟，跟他的看法也不一样，所以我想张爱玲的弟弟可能也不是这个看法。而且张爱玲开始写的时候是43年，她23岁。这个事情很难说是怎么样。与生俱来的一种东西。

主持人：鲁迅到日本留学过，张爱玲到香港大学，我想她肯定读过《圣经》，这个也会成就作家的一种眼光。

止：我想可能是有关的。如果研究张爱玲，必须把张爱玲的背景搞清楚，一个是人生的背景，刚才你讲的那些，还有一个，就是他的阅读上的背景，如果要研究张爱玲，至少在中国必须得读《红楼梦》，必须得读《金瓶梅》，还有张曼水的小说。西方还有毛姆等等。这些可能都构成她的背景，她可能从这些东西得到很多的一些教育，或者是一些启发。

主持人：这些只是都是张爱玲餐桌上的水果和糕点。

止：她到晚年写的一些作品，是把根告诉你。

主持人：当你在研究张爱玲的时候，你揣摩一下，张爱玲这个女作家，仅仅作为女人本身，她可爱吗？

止：我对张爱玲这个人没有什么。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我觉得，张爱玲这个人做朋友，恐怕有点可怕，至少不是一个很亲切的人。我不太喜欢把一个读者跟作者的关系假设出很多可能性。没有这个事。

主持人：我们现在不评价张爱玲，评价张爱玲的人生，我听台湾一个女作家说过，她说张爱玲的文章，她的才气自然是让我羡慕的，但是要我取得这样的文学成就，过张爱玲这样的生活，我宁愿不要。这样一个才女的生活，这个人生是不是也很苍凉。

止：一个人能不能过张爱玲的生活，不一定能过得上。第二，你过这个生活，刚才说这个问题根本不成立。有可能你两样全没有。张爱玲的才华是绝世才华。我曾经写过一本书叫《张爱玲画话》，我在两方面同时展现了最美的收获，一个是中国小说，一个是中文。张爱玲的中文的才华，不是一个其他的作家能轻易打倒的，甚至说很难达到。所以我觉得，张爱玲这个是一个非常偶然的现象。张爱玲这种，过她的生活不一定就有她的成就。这个没有因果关系。

主持人：但是我们这么多年来品评这么一个才女，一个女人有了这么大的天才，不能给她带来幸福，她两次婚姻都不是成就她的，当然也不是说毁灭她的，而是没有带给她温暖。一个女人的才气，对于她的人生来说，好象不是一个很好的，能够给她带来幸福的元素，你怎么看这个？

止：幸福的元素，本身我相信才气，应该来说，本身就不是幸福的一个必要因素。但是话说回来了，没有才气，也不是幸福的因素。这是判断的两个方向的东西。因为张爱玲来讲，因为我刚才说，我是一个旁观者清。因为我对于她的这个人来讲，他就这么活过来的。包括在晚年，她希望用英文写作，写了之后，但是没有得到认可，那么她的整个晚年过得很凄凉，但是同时我们发现她很很决绝，我们这里面多大程度上是客观的，多大程度是主观的，很难说。如果完全是他自己这么过，也不一定。如果他不想这么过，也不一定。我觉得，对于这个人来讲，她是一个曾经的存在。她这样活了，活了一生，活过了，对我来讲，我更关心的还是她的作品。

主持人：但是我觉得，我作为一个嘉宾的话，我可能更关心作家本身的命运。因为作品看起来这么苍凉和残酷。

止：但是你看它对自己如此的残酷和这么狠，一个人晚年的生活几乎是自闭的。人老了应该追求一种温暖的感觉。

止：这个地方没有那么简单。首先张爱玲这个所谓残酷，张爱玲有这么一个眼光，这个眼光从头到尾，她都有。非人间视点，这个在她晚期作品也有，比如我举一个离子《色·戒》，这个女主人共叫王佳芝，我第一次读小说的时候，没有读那么仔细，这个人怎么没有结局。后来发现有，统统都枪毙了，然后跟着说，她临死之前一定恨这个易先生。主人公怎么能够统统都枪毙了。这种交代也太狠了。张爱玲这种无情是从头到尾的。但是她在后期的作品跟前期是有很大的变化。这个变化就是苍凉这个成分加重了，残酷的这个色彩没有那么重。这个是怎么回事呢？她在早期的时候，我说的早期《传奇》是从43年4月写的第一篇。最后是45年1月，这里面将近两年时间，我们应该分成两段。就是43年10月份，这个时候我们大概有一个阶段，从44年1月，他写年轻的时候，开始另外一个阶段。那么他在前面这个阶段，包括《茉莉香片》，《心经》，我们发现她把这种残酷性写得非常满，整个把这个小说写得很充裕，很饱满。那么从年轻的时候开始，这个小说的色彩慢慢变淡了，这个意向由繁变简了。这个意向是慢慢往下变，慢慢的这个张爱玲的残酷还存在，但是在她的笔下，她不那么宣扬和强调了。我们有的读者，她后来更强调苍凉，苍凉就是说，这个残酷是人必须面对的一个现实。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你都得面对这个现实。就是曹七巧，也得面对这个现实。所以他已经在小说里面，在战争发生之前，这个人已经彻底失败了。他最不想做的事。他说他只有一个发疯的可能。这个时候突然发生战争了。所以《倾城之恋》还是把人的这种可能性。与其说他制造一个可能性，不如说她抹煞一个可能性。

主持人：以一座城的毁灭成就了一个女人的爱情。

止：苍凉就是面对这种现实，就是无可奈何。还得活下去，给生存找一个理由。找一个能够支持自己的东西。这个东西在他后边的作品越来越明显。比方说，他有两篇。有一个非常好的一篇叫《鸿鸾禧》，还有留情，其实并没有什么情。越往后，她越喜欢写这种言外之意，越喜欢点到为止，比方说《相见欢》，差不多是同时的。两个人在那儿说，真正的东西一句都没说，说的都是表面的东西。这个使我们想到这个事。到后来，他逐步的便的更苍凉，更把这个残酷作为一个事实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