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思对话凤凰网《年代访》文字实录

 廉思做客凤凰网文化《年代访》

 （对话人：徐鹏远）

蚁族和工蜂也许能成为当代青年的野史

凤凰网文化：一般情况下做采访都喜欢在最后一个问题问嘉宾您现在做什么、下一步有什么计划，所以这就特别让我想在第一个问题就问您，您现在在做什么新的课题没有？

廉思：应该说我们课题组一直以来都关注青年问题，从2007年以来我们发现了蚁族群体，并命名了它出了一本书，到现在我们一直这几年一直做青年。然后我们是在应该是前年——2010年我们开始启动关于大学青年教师这么一个调查，这个调查开始是在2011年，2012年我们开始出的这个书《工蜂》。到现在为止我们去年，2012年的时候我们除了出了《工蜂》，我们还做了应该说是新生代农民工的一个调查，80、90后的农民工，北京市的这样一个全覆盖的调查。现在我们做的这个群体应该说是一个叫新生代海归群体的一个调研，就是80、90后的海归，他跟可能我们之前的又有一些不太一样，我们前几个的群体，像蚁族、像新生代农民工、像青年老师，它主要还是一些怎么说呢，我们或者叫城市新移民，它主要是一个城市移民的概念，但是像海归它主要是一个国际移民，因为他从国外回到了中国，当然从国内走出去，面对的这个困惑也不太一样，像我们做海归其实很多的新生代海归是出国的时候自己不是外国人，回国发现自己也不是中国人了，他实际上存在着这么一种自己重新认识自己、重新理解自己、重新认识中国理解中国的这么一个过程，所以我们是今年的应该是下半年开始启动海归的研究。

今年上半年我们课题组在紧密地把前几年的调查研究给系统化了，我们准备有可能推出我们第一部的青年的蓝皮书，就是城市新移民系列，就把我们的蚁族、新一代农民工，包括我们去年在做新一代农民工的时候还穿插着做了一小部分大城市的城市白领的调查，主要是在像北京的金融街和CBD附近的这样的白领的这样的调查，所以把它串起来一个城市新移民的这么一个系列。所谓的“新”其实就是新生代，就是我们80、90后的这样的一批青年人，他们在大城市的这么一个生活状态，因为我们认为这个新移民有它非常强烈的特点，因为80、90后一代，一个是它出生的年代，它价值观形成的年代刚好是改革开放，而且它是伴随着中国城市化的进程进入到大城市的，2011年我们就内地的城市化率首次突破了50%，现在是51.3%，也就是中国第一次城市化率高于农村了，城市的人口的比例大于农村了，所以在这样的背景下我们研究在城市里生活的这样的年轻人，我觉得应该说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中国的现代化进程，这是非常有意义的。

凤凰网文化：你刚才说到新研究的课题的群体，像海归、新生代的农民工、白领，是不是还会选择以一种动物命名？

廉思：应该说海归本身就有动物了，海龟它本身就是一个乌龟，它已经有这个词了，所以我们不准备再赋予它新的另外的名称了。当然从我们来说最早研究蚁族是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因为当时我们做这个调查时候的是发现它是一个大学毕业生低收入聚居的这么一个生活状态，我们做到后来觉得这样的状态跟蚂蚁很相似，我们起名字叫“蚁族”，后来我们做大学青年教师的时候，不瞒你说开始并没有用“工蜂”这个名字。开始我们其实因为大学青年教授有一个名字，就叫“青椒”，这个名字在老师中认可度都比较高，比较青涩又是个小辣椒，还比较有冲劲，然后青年教师简称“青椒”，还比较琅琅上口。用工蜂其实这个名称有一点冒险，冒险在于它的这个名称，因为“蚁族”是我们新创的一个词，而“工蜂”是已经有一个概念了，所以你就要扭转人们脑海中固有的工蜂的形象，把它赋予一个新含义而不像蚁族，因为它是一张空白，这是个难度比较大的。

但是我们最终还是决定用工蜂，因为我们觉得这个词比青椒更有象征意义，它的延展性更好。打个比方，比如像工蜂它在一个蜂巢中，等级次序是很明显的，像蚂蚁、像蜜蜂它都是等级是社会性的动物，这样的动物结构、这样的物种结构非常像人类，非常像人类社会应该说，所以它的蜂皇基本上不劳动，只负责繁殖，雄蜂就负责交配，真正干活的就是工蜂，它几乎以它自己的劳动承担了整个蜂群的全部的工作量，而且它的这种每天都在工作，工蜂是被累死的，我们在调研时正好我看到了一个蜂巢，当时养蜂的人跟我说这工蜂很累，它是被累死的，它实际上是一生都在劳动。知识分子是一生都在思考的，这跟它的工作性质也很相似，而且人们之前其实有这种把蜜蜂比作老师，“采得百花成蜜后, 为谁辛苦为谁甜”，就有这样的寓意在里面，更重要的是像蚁族、像工蜂它有一个延展性我觉得很重要。为什么蚁族那个年代会火，我们其实是能够感觉到，就是蚁族这个词它代表了当时的年轻人的一种心里状态，什么状态——就是国家越来越强大，个人越来越渺小。

其实工蜂跟蚂蚁最重要的区别当然我们可以说蜜蜂在飞蚂蚁在爬、蜜蜂在上蚂蚁在下，工蜂形容大学青年老师他的这种知识层次应该比蚁族还要高一点，因为他的知识厚度多，但是我觉得其实更重要的是蜜蜂带刺，它这个带刺其实就是它能表达自己，你招它，它蜇你，它会死，它也要蜇你，它要表达自己，这是我们当代青年的应该说能体现出一种状态出来，一种他自己对自己的这种话语权的建构，是不一样的，所以我们最终还是决定用工蜂这样的词来形容我们的青年教授。

而其实后来我们才发现，其实他有很多方面跟蜜蜂都有关系，比如说我们的一个蜂巢它很大，特别像我们的一个社会，或者更重要是像我们的高等教育制度，高高在上，甚至说它里面的这种蜂窝状的这种分布，你拿一个蜂巢，它的蜂巢里面是一种菱形的这种分布，特别像我们的专业学科，分布的非常规范非常明显，但其实这是已经在西方的知识界产生了很大争议，就知识分子，当我们越来越专业化以后，实际上还存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公共知识分子，知识分子与社会的关注其实是下降了，每个人只在每一块里做得越来越深，他的整个的把握是下降了，对整个知识的把握是下降了，因为生活是整体的，生活它是个完整的现象，你的知识是片面的，你可以通过一个角落去认识它，但是当知识越来越专业化以后，你对生活的认识其实也是片面了等等等等，我觉得都是反映了知识分子在现代化进程中的一些困惑和问题，所以我们就大胆用了这个worker bee工蜂这个词。

从这个词实际上我们收到的读者或者学术界的反馈来看还是比较好的，尤其很多从西方回来的青年学者都跟我们说，他说很喜欢这种带点象征意义的这样的描述和比喻，会让人感觉很亲切，能让你一下抓住这个东西的特点。当然了还有一些读者对工蜂还有更多的引喻，我们也没有想到，给我们很多启示，有人说工蜂不能繁殖，难道说我们青年老师都不能繁衍后代，其实不是，要往深了说其实工蜂它还意味着知识的断档，知识的继承性在减弱，或者说由于你不能繁殖，其实我们自五四以来的我们的知识的传承，我们老一辈的文化的传承，由于我们这种现在的知识的这种更新速度加快等等等等，是不是知识分子，尤其青年知识分子在某种程度上知识也处于被阉割的这么一种状态，是不是也存在等等等等，我们其实都可以跟这样的概念联系起来，所以我们说工蜂这个词本身它的延展性是要比青椒要好很多，所以我们要用这样的词来形容它。

也有人开玩笑说廉老师你这个以后的书应该打一行字，叫廉思动物系列之，后来他们更有人开玩笑说你应该叫新中国青年动物园系列。后来跟许纪霖老师对谈，许纪霖老师也说，廉思你这个是一个人类社会的新的动物庄园，有点像奥威尔那个动物庄园的性质，那我说我倒没敢奢望，但我们觉得用这样的词语，用这样的东西我们抽象出一些概念来赋予它，使这个群体能得到社会的认可和关注，我们觉得本身就是我们提供的另外一种对当代青年的这么一种图景和解释的可能性，别我们一谈青年问题，或者说以后的我们后人看我们的书，写的都是宏大的叙事，都是气势磅礴的东西，我们提供了另外一种解读的视角和可能，我觉得也是一种东西，所以我们开玩笑，我们正史当不了，也许能成为青年的野史，也是一种解读，后代能从我们的书中看见这个时候在21世纪初的中国青年，这些不同的群体他们的生活状态是有差别的，而且是丰富多彩的，也是很有意思的。

凤凰网文化：我觉得如果真的写成昆虫几部曲、动物庄园，我估计会给图书分类造成一个相当大的麻烦，您会被当成生物学家，因为我曾经见过法国思想家福柯的那个《临床医学的诞生》，我曾经在图书馆找的时候社科里面是找不到的，最后我是在医学类的书里找到的。

廉思：最早出《蚁族》的时候我原来是有这个担心，特别怕他们把这本书放到动物学，但是我记得我的学生告诉我在那个西单图书大厦还是在哪，他们把我这个书放到青春励志的系列里，好像也没有放在社会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