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有教养是什么?是不能过于肢体,它是心中的分寸,在恰当时候它是适度的,这个就是教养。过去我们通常认为一个有钱人怎么样才能被大家尊重?就是他要有一个配得上他的财产,或者让他的财产配得上的教养,那他就受到尊重,这时候就会让人觉得他好像一个贵族,是不是?
梁文道:大家好,我们今天讲《教育自己的必要》这样一个题目,听起来特别奇怪,为什么?一般我们把教育想象成不是自己教育,而是接受教育。我想在座的各位都上过学,上学这个经验,我们一般都形容为我们是被教育、受到教育接受教育,我们很少去谈自己怎么教育自己。为什么要谈自己怎么教育自己这样一个课题呢?
我们先简单回顾一个现象,这个现象是什么?就是现代我们学校这个东西是怎么产生的。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就是现在不管你走到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一般国家一般地区都把一个人区分为两个阶段,一个阶段是你的童年加上你的青少年,另一个阶段是成年。在这个童年、青少年到成年之间的那道关卡我们用什么来界定呢?我们界定他的方法就是你念完书没有,就好像你念完书了,你的教育完成了,你进入社会工作了,这个时候就叫做你成为一个成人。而在成为成人之前,大家受到的东西就是所谓的教育,属于一个被教育的阶段。而这个被教育的阶段,无论全世界哪一个国家,我们都把它再分为三块,哪三块呢?先不管幼儿园,起码要有小学、中学然后是大学。大家有没有想过,这样一个现象其实是很奇怪的,你们受过教育,大家都起码读过小学,大家在读小学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全世界的孩子都要上小学?一个身在昆明的小孩他在上小学,一个在出生在加尔各答的小孩如果他们国家允许条件行的话,他们也应该上小学的。在美国的小孩他也要上小学,在开普敦的小孩也要上小学。是从哪个时候开始,我们现代人类认为所有的儿童都该上小学,上完小学上中学,上完中学上大学。不只如此,全世界的小学大概都是5年或6年来完成的,很少有地方说我们小学上一年,也很少有人说我们小学上9年,一般来讲小学都是5年或6年完成。我们常常说我们不同的国家有不同的国情有自己的文化有自己的历史,所以有自治的制度需要。可是起码在教育这点上,全球是共通的。
这个全球共通的现象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它其实历史非常短,回顾一下一百年前绝大部分中国人其实基本上都没有上过小学。他也许会上私塾,也许会上村里面的学校,也许会进书院,但是这些不叫小学,不是现代意义的小学。而且不只是这样,我们再看全世界的小学教的东西科目也差不多的,最起码教的是什么呢?一个是语文,一个是数学,对不对?这些现象之所以产生,而且全球共享。用一个学术话的语言来讲,也许在座的很多学经济学,知道经济学里面有一个很流量的主张叫新自助主义,在新自助主义作一个广泛的社会科学的一个主张,其实不只在经济学里面有,社会学里面也有。社会学里面的新自助主义,就把全球的教育共通,刚刚我描述的这种现象这种性质,称之为现代病的套装的一部分。什么叫做现代病的套装呢?就是说现代这个东西,它是一个套子,一个袋子,就好像你去吃套餐一样。吃饭坐下来,点菜,服务员说你可以不用点了,我们这里有套餐。这个套餐一来,你就说行,我就要个套餐吧,12个人的。现代化或者现代病就像这个套餐一样,它是一个套装,一个国家一个社会有没有进入现代社会,有没有进入现代世界,我们有一个标准,就是看他有没有采取我们认为的这个现代化那个套装。这个现代化套装有很多东西的,教育只是其中之一,但是它最显著的。
从教育这点我们就可以证明人类进入20世纪之后,不管大家差异有多大,其实全世界在某些方面都很接近都很像,都进入了现代世界,这个标志就是全世界不管哪一个国家都被认为他应该具备小学、中学、大学那些东西。而国民都应该尽量的去在小学、中学、大学里面受过教育,如果上不了大学起码上个中学,上不了中学起码上个小学,而这个小学应该是5到6年的,而且这个小学里面应该要教的就是国民基本的语文能力,不要让他变成文盲,基本的数学推算的能力,不能让他没办法进行一个比较复杂的逻辑思考。所以从这点看,全世界都很像全世界都差不多。当这样的现象流行开来,当这样的现象在世界被确立成一种制度的时候,就出现一个现象一个后果,这个后果是什么呢?我们就把人类开始分成按年龄来分,在学校还读书的时候,你就不应该工作,你应该好好的工作好好的学习,这个时候你是学术教育的阶段。一旦你的教育完成了进入现代社会了,进入社会工作了,这时候你就是成人了。因此,现在很多国家都会说,我们不应该有童工,就像我们国家也是,如果小孩七、八岁被人揭发在工厂里面打工,这个工厂的厂主要负法律责任,这个小孩的家长要负法律责任。为什么?因为我们说小孩应该在学校好好念书,凭什么让他去工厂打工挣钱呢。因为小孩打工的话这种状态,我们叫他童工。
可是你回想一百年前,我们全中国人民都是童工,想想看。就不要说一百年前了,就我小时候,哪怕在台湾在香港,我有很多同学放学之后,家里是卖菜的要去帮忙。家里有时候妈妈是女工,香港以前经济发展的时候,很多家庭主妇她是做女工的,那个女工她很多的工作是带回家做的。比如说锋刃了,家里的缝纫车在缝衣服,或者是弄一些塑胶花,串珠链,都可以带回家做。带回家做呢,家里的小孩就要一起帮忙做,这都是童工。而以前我们从来不觉得童工是个问题,我们自古以来我们是觉得小孩帮忙家里做事是很正常的,可是今天我们觉得童工是道德上的错误,是不能容忍的现象。我们这个想法怎么来的呢?其实就是刚才我说的这个现代教育制度出现以后的结果,也就是说我们今天每一个人都非常习惯的这种教育制度,虽然习惯一些观念,比如说儿童不能够打工,不能够上班,这些观念其实都只存在了不超过一百年,它是个很短的历史现象。根据这样的一个历史现象,给我们一大部分人的想法是什么呢?就是我们认为一个孩子当他进入社会之后,他好像就不用在受到教育了,他就可以工作了对不对?因为该要学的东西都在以前学好了。你该学的东西够不够帮你准备好你将来踏入社会工作你职场的需要呢?所以你进入职场工作之后,你就不需要再学了,你学完了。
然后呢,这里面又有个假设,这个假设是什么呢?就是认为我们学校教育能够充分的准备好,我们每一个人将来的工作所需要的知识、技能。这种想法我发现在中国尤其流行,举个很简单的例子,我们现在的大学,如果你读大学的话,你读某个系,我们叫做什么?主修某个系,其他国家可能是Major对不对?主修。在中国我们叫做什么?专业,专业这个想法它背后的假设是什么呢?就是说你读的这个东西,就已经是社会上某个职业的专门的业务领域的,你读的东西跟你将来工作这个关系是直接挂钩的,是有条大路直接通过去的。这是我们中国人特别的想法对于高等教育,别的国家不一定是这样的,比如说现代我们就拿美国来当例子,并不是因为美国特别好,而是因为今天很多中国人留学美国,对美国的情况会很熟悉。我们想象一下美国的情况,美国他们叫Major的时候,它其实并不完全包含专业的概念。你主修,比如说像我学的这门学问哲学,是一门全天下被认为最没出息的一个学问,所以就成为了我这样一个人,也没什么出息。一念哲学你就没有什么专业可言了,对不对?但是在美国他们主修的话,并不为着你将来要当哲学家或者靠哲学吃饭,或者干哲学这一行,而是期盼这只不过是学的一套学问,它对你的人有所帮助,将来你做什么工作做什么专业,跟你现在所学的东西,并不直接挂钩的。
真正的跟职业直接挂钩的学问,他们通常是要求在本科毕业之后再去学的,举个简单的例子,法学。在美国法学院不是说一个中学生毕业就能够去大学读法学的,它是你要先读一个大学的本科,四年念完了,再进法学院读书,所以一般法学院的同学里面,有的人过去可能是念生物学的,有的人过去是念电子工程的,有的人是学历史的,有的人是学文学的。因为他们想从事法学这个行业,所以他们现在进了法学院读书,你如果高中生出来说我要报法学院,对不起,不收。除了法学,医学也是一样,这种学科它叫做Post-baccalaureate,就是毕业之后上的,学士后。今天我们中国对专业的强调有时候已经到了吓人的地步了,比如说我自己这一行,我的谋生的职业是在电视工作,所以偶尔有些地方的学校,他们有些传播学院可能会找我去跟他们学生讲课或者是演讲或者是交流或者是聊天。然后有时候这些学院,他们会让我发现他们有一个专门的系,专门的一个专业,这个专业叫什么,叫主持人专业。这个主持人的专业的意思是说你来我们的学校学三四年主持人专业,就假设你毕业之后就能当主持人了。这个想法我觉得非常的奇怪,因为全世界除了中国没有一个学校开主持人专业的,因为主持人从来不是一个专业。各位都能当主持人,是不是?主持人不需要什么专业,我想半天我也想不懂,我这几年认识很多在教主持人专业的教授,念学生专业的同学。我跟他们聊过很多次,我始终搞不懂他们到底学了什么东西,他们学的东西管用吗?我回来看看我的同事,我在凤凰卫视的同事,几乎是没有个是学过主持人专业的,哪怕有播音专业,他也不是个主持人专业。也就是说我们今天中国预期把你的就职前的教育阶段准备区分的非常细,细到一个程度认为我们社会凡是有什么样的职业,我们学校就应该准备好什么样的专业,那你念完后就直接进入这个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