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作家黛琪写过《红楼本事》一书,以通行本《红楼梦》曹雪芹所著前八十回为底本,试图根据作者的本意,以书中人物的性格逻辑和心理依据,探究出作者隐藏在字里行间的故事真相,尤其是给出红楼梦结局的一个可能性。黛琪觉得刘心武的研究最突出的是秦可卿,而秦可卿在《红楼梦》中很早就去世了,人物性格、背景的疑点很多。因此,续写要沿着原来的人物性格来发展是不可能的,“因为谁也揣摩不到曹雪芹是怎么想的”。
青年学者严晓星曾经是红学的关注者,读过一百多种红学书。他说:“刘心武的红学研究,在他上《百家讲坛》前,我就已经看过了。《百家讲坛》只是给了他一个舞台,材料和观点上,他并没有突破。”自从刘心武登上了《百家讲坛》揭秘《红楼梦》后,几乎成为当代最红的“红学家”,拥有无数的“粉丝”。任晓辉说:“目前《红楼梦》的研究很热闹,读者也爱追求热闹。刘先生有社会影响力,他能抓住大众的眼球,其中媒体的推波助澜是很大一部分原因,如果没有《百家讲坛》,就不可能有这种效果。”
但是在红学界,很多红学家对刘心武有批评和质疑。作家祝勇对刘心武的处境表示同情。他说:“红学现在很难搞了,客观条件提供红学发展的基本资料和线索,就在这么一个框架范围之内,很多年没有新材料发现,也没有更新的线索,很难再有大范围的拓展。红学有点架空了,很多红学的流派和观点都停留在猜想的层面上,大家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但是谁也说服不了谁,就是没有过硬的证据。刘心武的观点是无数观点当中的一种,那肯定不会被别人普遍接受,这是很正常的一种现象。”
在刘心武对《红楼梦》的探佚中,认为《红楼梦》全书为一百零八回,传世的前八十回里“草蛇灰线、伏延千里”,传世脂评里对后二十八回内容的诸多透露和抖搂,以及其他一些资料,均是探佚的资源。他可以在探佚成果的基础上,试以曹雪芹的思路、思想、风格来续写八十回后的二十八回。对此,任晓辉认为:“这也是刘先生的一种猜测。在《红楼梦》的一些旧的抄本里面有一些批语有提示,说后面多少回,有的研究者提出《红楼梦》是按九回一个分段来写的。按九回一个分段来写,又是百十回左右,那么他们认为是九的倍数,应当就是一百零八回。刘先生说后边有二十八回,误区在于他认为《红楼梦》是以九回来分段、来描写、来结构故事、来展开情节。事实上,这是非常荒谬的,现在流传下来的抄本没有一部是以九回倍数的状态存在的。”
在红学家的质疑声,前辈红学家周汝昌却对刘心武颇为欣赏。据张小波说,当听到刘心武续完了《红楼梦》的消息,身体相当虚弱的周汝昌特别高兴。黛琪认为周汝昌欣赏刘心武是很正常的:“细看周汝昌从事的研究,其实他们两个都是再创作。”刘心武特别为自己的“再创作”进行了说明:“本续书涉及前八十回的文字,皆以古抄本为据,古抄本有异文,则根据自己理解选择,大多数情况下认同周汝昌先生根据多个古抄本形成的汇校本里的取舍,如‘栊翠庵’、‘拢翠庵’两种写法里取‘拢翠庵’,‘一载付黄粱’、‘一载付黄梁’两种写法里取‘黄梁’,等等;我与周先生亦有分歧处,如他认为第三十回里的‘靛儿’应作‘靓儿’,宝玉的丫鬟‘碧痕’应是‘碧浪’,我仍取‘靛儿’、‘碧痕’,等等。”张小波说:“周汝昌和刘心武之间在一些看法上也有分歧,但不妨碍他们两个惺惺相惜。”
刘心武多年来一直处在“红学”的风口浪尖上,但他自称没有拿国家一分钱研究《红楼梦》,对《红楼梦》纯属热爱。《刘心武续红楼梦》说明上称:“请读者万勿以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中国艺术研究院红楼梦研究所校注的一百二十回读本来‘校正’本续书,本人认为那个本子问题不少,如其中将‘腊油冻佛手’‘径改’为‘蜡油冻佛手’,大错!‘腊油冻’系珍贵石料,蜡制品岂可与之混淆?(古本中有的写成‘腊’的异体字‘臈’,可见绝不是‘蜡’。)其他种种分歧处,盼读者注意。”在冯其庸执笔的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红楼梦》一百二十回校注本前言的注释中,就指出周汝昌等人关于曹雪芹祖籍的研究:“这是没有任何根据的臆想,是不可信的。”可见红学界中的分歧之大,而知情者告诉记者:“他们特别不待见周老爷子喜欢的人。”刘心武作为“周汝昌喜欢的人”,此番向“中国艺术研究院红楼梦研究所校注的一百二十回读本”叫板,只是露出了红学界内部矛盾的冰山一角。
《红楼梦》续作何其多
在刘心武之前,《红楼梦》的续作已多不胜数。张惠作为北京大学与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联合培养博士生后负笈哥大,博士论文做的是美国红学研究。对《红楼梦》续书,她认为叙事模式基本上有几种:一种是死而复生模式。有逍遥子《后红楼梦》(1796年前后)、临鹤山人《红楼圆梦》(1814年)、归锄子《红楼梦补》(1819年)、花月痴人《红楼幻梦》(1843年)等。写黛玉死后复生,经历种种波折后,否极泰来。此种续书比例所占不大,却是最早出现、最为人熟悉之模式。一种是死后转生、托生模式。有王兰沚《绮楼重梦》(1799年)、陈少海《红楼复梦》(1799年)、海圃主人《续红楼梦》(1805年)三种。这类小说是以男性为中心的人物群体,这个群体是通过科举考试或建功立业做官,达到自己的人生理想。此类续书除了《绮楼重梦》是在表达作者情场、官场事事如意的白日梦外,其余都属于扬钗型。一种是三界互通模式。有秦子忱《续红楼梦》(1799年)、嫏嬛山樵《补红楼梦》(1820年)、《增补红楼梦》(1824年)。此种续书模式的特点是灵界的生活与人世间无任何差异,充满命运的色彩,将小说中人物置于三界的做法,本身便带着一种对生活缺憾的认知与表述。不再在意对钗、黛优劣的评判,或是让宝玉与黛玉团圆,而是表达出生活本身是带着缺陷的思想。
1905年,吴趼人发表《新石头记》,虚构贾宝玉再度入世,巡览近代中国,寻求救亡图存的良方。小说中,贾宝玉复生后,到上海、南京、北京、武汉等地游历,以他的经历为主线,揭示了20世纪初中国社会复杂、丰富、多变、动荡的特征,描写了落后、腐败而又不断产生新事物,萌生新观念的时代面貌。张惠认为这是一种补天完成模式:“吴趼人表达了他‘补天’的理想,他找到了‘补天’的工具和武器,以不同于曹雪芹时代的近代精神,构筑了一个‘天’已补成、完美无缺的‘文明境界’,实现了曹雪芹苦苦追寻而不得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