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摩流浪者
17年前,二十出头的万晓利被家人安排在河北邯郸磁县酒厂上班。厂里有一个指标去石家庄一所大专进修,领导看万晓利是高中毕业,便选了他。万晓利和他的同学来自河北各地的酿造工厂,有人学酿醋,有人学酿酱油。酿酒的万晓利因为喜爱唱歌而被同学们记住,当年的他一把吉他学齐秦,唱起《爱情宣言》来叫全校女生心醉。
“我这辈子都要唱歌。”万晓利说。1992年,全国人民刚刚明白人生要义是赚钱。万晓利这句话像是倒着走,大家都当他是开玩笑。
大专进修结束,万晓利回到磁县酒厂继续上班,还结了婚。是双方父母安排好的婚事,姑娘叫霞,人好看又本分,也是酒厂子弟。同一年,女儿出生。这时霞才19岁,万晓利20。
进修班的同学来看万晓利,大家都惊叹他们这么年轻就当了爹妈。然而被同学们认为“做了爸爸人生应该踏实下来”的万晓利没能踏实下来。1994年,他先是去了河北丛台酒厂文工团弹电吉他。97年,女儿5岁,他辞了工作离开老家,一心闯北京。父母自是反对,唯一不反对的人是霞。
两个月后,霞带着女儿也来到了北京。万晓利把母女俩接到他住的屋子里,就骑着自行车赶去酒吧唱歌。屋,确切地说是间棚子,搭在人家院子里。棚里什么都没有,万晓利睡在地上,几块门板拼成地铺。没办法更简陋了。
霞哄门板上的女儿睡着,北京生活开始了。
酒吧一唱就是五年。“我太痴迷音乐了。写了好多歌,就想找个机会,把这些歌唱出来”,“来北京前好像还有某种具体的目标,比如特别想出一张属于自己的唱片。可是日复一日地唱下去后,前面的目标消解了,唱歌成了生活本身。”万晓利说。
住窝棚睡门板的日子,他过得,霞也过得,她甚至不觉得睡地铺有什么不妥。钱不够家用,她就去打工,做临时收银员,有什么活都干。白天,她去上班,万晓利在家,带女儿,练琴,写歌。晚上她回到家,他又蹬着自行车去酒吧了。
诗人尹丽川曾经这样谈及万晓利——
“北京夜未央。酒吧中买醉的人没醉,不想醉的人醉了。万晓利和这些纷纭是非没什么关系。他不理解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多人为了一点得失得意非凡或痛不欲生。他唱完他的歌,收好他的琴,骑上他的自行车,独自回到他简陋的家,每晚如此。这样的生活,他一过就是五年。这样的日子会给他的心灵沉淀些什么?痛苦?忍耐?孤独?万晓利似乎绕过了常人惯有的这些感受,而渐渐涅似的获得了某种人生的大平静和大安宁。”
2009年夏天,万晓利在广州唱歌。演出开始前,霞帮忙在酒吧门口卖票,年轻女孩们穿着海魂衫,激动地涌进酒吧等待她们热爱的万晓利吹第一声口琴,没人知道那位带着邯郸口音、给票之后朝每个人微笑的是霞,就是他歌里写的“我冰冻的心/只能在你泪里融化/我深爱的霞”。
去任何地方演出万晓利都带着妻子一起,像《东邪西毒》里的洪七,牵着骆驼带着老婆闯江湖,只是骆驼换成了吉他。灯光渐暗的台上,他抱着琴,脚下必放着一瓶酒。唱到兴起他总要喝酒,霞要保证他不至于在台上喝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