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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代访]叶嘉莹:我是穿裙子的中国“士”


来源:凤凰网文化

凤凰网文化专访叶嘉莹2014年,叶嘉莹90岁,但她的人生节奏似乎并未随年龄高迈而放缓。这一年,她正式返回中国定居南开、著作集再版发行、参加研讨会、开办个人影像展、带研究生、出席讲座,这位身形瘦削的鲐背

 

1974年首次回中国大陆:眼流涕泪心狂喜

凤凰网文化:其实您1974年的时候,从1948年离开祖国大陆到1974年第一次回到中国大陆,中间26年,当时您回国的时候写了一首长诗,而且长达2700多个字。下了飞机重新踏上故土,还记得当时那种感受吗?

叶嘉莹:那当然,我刚才也是给那位朋友讲了,现在因为交通这么方便,像张静老师(助理)跟我到加拿大,每天晚上她打开那个我不知道的什么机器,家人就面对面的谈话了。你像我们当年1948年到了台湾,我们就跟亲人真的是隔绝了,我们没有现在的这种通讯工具,而且台湾在戒严,也不允许你这样做。我说我每讲到杜甫的“每依北斗望京华”,我眼睛里面都是泪水,因为我不知道我哪一年能够回到我的故乡北平,就“每依北斗望京华”,我给这里的就是现在的学生讲杜甫诗讲到我这种感动,他们就说老师我们现在没有这种感觉。当然他们现在交通这么发达,你想到哪到哪儿,有手机短信,没有这种感觉了。

凤凰网文化:对,以前都是家书抵万金。

叶嘉莹:是啊,是“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他们现在什么家书抵万金,打个电话,发个短信,所以现在环境不同了感觉也不同。当我有三十年离开我的故乡以后,我1948年走的,我1974年第一次回来的祖国行,差不多将近三十年,还不到三十年,二十多年吧,凑整数就是三十吧。我回来内心是充满了激动,所以我说“卅年离家几万里,思乡情在无时已,一朝天外赋归来,眼流涕泪心狂喜”。我眼流涕泪说的是真的。我还说“银翼穿云认归京,遥看灯火动乡情”,我坐飞机飞到北京的上空还没有降落,我看到一条长街的灯火,我就想那是我小时候常常走过的长安街吗?所以我就流下泪来了。我还是直到北京看见长安街的灯火才流泪,我的一个同学也是辅仁大学的一个女同学,她也是跟故乡隔绝了三十年,然后她是坐火车从香港岛、广州坐火车回来的,她说她从一上火车就流泪留了一路。就我们这种感情,现在的年轻人一点都不能体会了。

凤凰网文化:您当时那次回来之后其实不只是在北京待了,而且去了中国的好多城市,像杭州、上海、桂林,但是那个时候正值中国的文革,比较特殊的一个历史时期。

叶嘉莹:文革的最后的两年嘛,还没有完全结束。

中国一定要大一统 不然国家就会乱

凤凰网文化:您那时候看到中国是一个什么样的境况?

叶嘉莹:那会儿是文革还没有结束,但是因为我们那时候回来也不是随便参观,是有一个接待的小组,我们从香港就跟中国的旅游公司联系,他就给我安排旅游的行程,带我到处去参观。我也要说,尽管是在文革之中,尽管我们的旧文学的传统有很多是被批评的,可是我当时也看到中国有很多新兴的东西。

我出生的1924年是军阀混战的年代,我们中国从满清然后到民国,民国刚一成立时各地的军阀纷起,你要知道中国这么大的面积,这么广的土地,每一个地区有一个地方的政权,那时候是各地的军阀;唐朝的时候就是各地的节度使,所以番政之乱,所以中国一定要大一统,不然国家就会乱。各地方各自为政,各自争权夺利,那一定是个乱局。这个人不读历史,我们说通鉴通鉴,历史是一面镜子,你看到镜子就知道,中国的国家的历史,中国的国情,为什么中国有那么多的在历史上分崩割裂的局面?五代十国,南北朝什么这些东西,民国初年的军阀混战,那死伤有多少人。

我出生的年代就是北伐混战的时候,我在初中二年级就是卢沟桥事变我们就沦陷,我知道我们国家一直是在破碎战乱之中的。

凤凰网文化:然后您回来之后?

叶嘉莹:所以我回来不管我们古典文化当时是怎么样,但是我看到祖国总是一个统一的,虽然还贫穷,但是大家都在努力建设的这样一个局面。当然这个参观,有它的安排,他们带我看了很多都是很好的东西,所以我非常感动。我觉得中国能够自己独立完整地站起来是不容易的一件事情。

我最后的祝愿是说祖国现在能够统一,能够自立自强,这是一个难得的开始,经过列强的欺负,经过这么多的战乱,国内的军阀,国外的侵略,现在能够统一,能够独立,这就是不容易的一件事情。我说我希望我的国家你们以后好好做。

凤凰网文化:其实那时候您没有看到太多文革的历史印记,它也是一场劫难其实。

叶嘉莹:对,当时我没有看过文革真正的打斗,自然有很大的破坏。

我平生都不是自己的主动选择

凤凰网文化:您在1948年的时候您才24岁,选择南下结婚,我看您的口述传记之后就觉得您结婚之后感觉您整个命运就一直在发生各种转折和突变。

叶嘉莹:我觉得我只是,因为人你有时遭遇到什么事情不是我可以预测的。我结婚是我老师介绍的,结婚之后本来我先生在南京是在海军士兵学校教书,我也不知道国民政府这么快就败退到台湾,这就是大时代小人物,我就跟着他就去了台湾,不是我的选择。

我去了台湾之后我就教书嘛,我这个人大概天生来就是教书的材料,我教书教得不错,我就到了三个大学两个电视台都在教书,然后台湾大学把我交换到美国,这都不是我的选择。不过教书是我一直喜欢的工作。

凤凰网文化:您结婚之后去了台湾,其实遭遇了白色恐怖的时期,当时台湾的政治气候是什么样子的?

叶嘉莹:台湾政治气候,当时刚刚到那里时候,蒋介石是很害怕共产党会把台湾解放了的,所以他很严格地管理。

凤凰网文化:您1978年的时候一直在致力于申请回国讲学,而且费了很多的周折。那时候您为什么一定要回到中国去传播古典诗词?

叶嘉莹:是,以前我写《祖国行》的时候,我还没有想到我能够回来讲学,我想我顶多回来参观旅游就是了。那时候文化大革命,我这个古典文学没有办法回来教书。后来四人帮垮台了,大专院校恢复招生了,我就想回来了。而且我说过,我平生都不是自己的选择。

我结婚不是我的选择,我去台湾也不是我的选择,去美国也不是我的选择,留在那么美好的加拿大温哥华这不是我选的,这就是命运,我落在那里,我没有办法就落在那里。

凤凰网文化:都是被动的。

叶嘉莹:都是被动的,只有回国来教书是我唯一的我一生一世的自己的选择。所以我曾经写过《向晚两首》,“向晚幽灵独自寻,枝头落日隐于襟,渐看飞鸟归巢近,谁与安排去住行。”我写了这么几首诗,就是说我已经五十多岁了,而且我历尽了挫折苦难,而且我的大女儿就在前几年车祸,我的大女儿大女婿都车祸死去了。我历尽了苦难,本来以为两个女儿都结婚了我可以安定生活,在加拿大养老了,可是我经过很多的挫折,那我想我这一辈子要做一些我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我一直是喜欢诗词的,我觉得诗词给外国人讲我是作为谋生,作为一种文化的交流,但是真正的诗歌的本身的生命一定在自己的祖国。我觉得我要教诗词是要回国来教。

凤凰网文化:您那时候就是觉得“祖国”这两个字对您的意义特别重要?

叶嘉莹:对,就是像我的家乡,我的根源所在嘛。我一定要让我的国家,我的文化,我一定要为我自己的本土尽点力量。

我不是说我个人安居乐业,温哥华风景也好,气候也好,我只要在那里享受就好了,我还是要为我的国家做些事情。

[责任编辑:杨海亮]

标签:叶嘉莹 叶迦陵 古典诗词 古诗词 中国传统文化 南开大学 加拿大 台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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