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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学百年流变:从救亡火种到教育偏方


来源:新京报

在过去近百年的时光里,国学经过了怎样的流变,今日之国学和昨日之国学又有怎样的差别,我们是否真的对这两个字有着正确的认识。

导读:“发国性之自觉,而纳人生于正轨。”在民国时期影响很大、流传极广的国学普及读物《国学必读》里,钱基博这样描述国学。多年以后,国学在今天掀起一波又一波的热潮,热潮带来争议,上个月的以国学名义举办的国学班虐童案让“国学”又一次站在风口浪尖。与此同时,和国学有关的出版热潮还在继续,既有民国大家旧作新版,如章太炎《国学概论》、《回真向俗:章太炎国学讲义》;梁启超《国学小史》等,也有当代学者的新作面世,好比《陈来儒学思想录》、刘东的《再造传统》。当国学再一次成为人们视线的聚焦点时,我们有必要回头一望在过去近百年的时光里,国学经过了怎样的流变,今日之国学和昨日之国学又有怎样的差别,我们是否真的对这两个字有着正确的认识。1925年吴宓在清华大学国学研究院聘请梁启超、王国维、陈寅恪、赵元任为“四大导师”,当时对导师的要求是既要有精深学养,又要有世界眼光,当年之辉煌,今日已是绝响。

6月,北京出现一宗“虐童案”,当人们拷问以国学名义举办的培训班的“老师”虐童时,国学也成为了质疑的对象。与此同时,暑假来临,国学夏令营、国学班风行各地,多在景区、名人故居、乡村等僻静处安营扎寨,学生们诵读经典,体验琴棋书画等传统文化,不失有趣。家长们则用高额的学费,来换取应试教育之外望子成龙的一剂偏方。

在更广大的范围内,国学书籍的出版与阅读亦方兴未艾。今年以来,出版有章太炎《国学概论》与《回真向俗:章太炎国学讲义》、梁启超《国学小史》等。当代学者的作品也是很多人书桌上的旧爱新宠。

这是如今“国学热”的表象。在表象之下,国学如同一条河流的河床,河面浪花激荡,河床呼应着浪花,不断延伸向前。从这一角度来说,回溯显得必要,到底什么是国学?百年以来,国学如何流变甚至异化?尝试了解这些答案,不只是理解“国学热”,缓解某种文化乡愁,更是着力于中国文化、教育的现状与未来。

国学、国粹与国糠

东京的天空下着大雨,章太炎面对两千多名留学生,发表演讲。这是1906年7月15日,他刚出狱,被孙中山接到日本,主持同盟会的机关报《民报》。

在现场,章太炎自称“神经病”,因为“古来有大学问成大事业的,必得有神经病才能做到”,他希望在场者都有“一两分的神经病”。演讲中,他呼吁要“用国粹激动种性,增进爱国的热肠”,把国粹与爱国联系起来。

在章太炎看来,提倡国粹,并非要“尊信孔教”,推崇儒家,而是让人们“爱惜我们汉种的历史”:“近来有一种欧化主义的人,总说中国人比西洋人所差甚远,所以自甘暴弃,说中国必定灭亡,黄种必定剿绝。因为他不晓得中国的长处,见得别无可爱,就把爱国爱种的心,一日衰薄一日。若他晓得,我想就是全无心肝的人,那爱国爱种的心,必定风发泉涌,不可遏抑的。”

3个月后,章太炎在东京发起“国学讲习会”,不久在此基础上成立国学振起社,“广告”上说讲课的内容包括“诸子学”、“文史学”、“制度学”、“内典学”、“宋明理学”、“中国历史”等。这意味着,“国学”不仅开始用来指代“我国固有的文化、学术”,在当时的时代环境下,还与爱国保种紧密相连。在今年1月出版的《国学概论》一书中,章太炎对此皆有发挥。

其实,早在1902年秋,梁启超曾有意创办《国学报》,写信与黄遵宪商量,“以保国粹为主义”,使用了“国学”一名。之所以是“使用”,是因为这一名词是从日本传过来的,最初是针对中国学问。“日本人在19世纪晚期用‘国学’或‘国粹’已不再针对着中国儒家,而是与西方的学术相抗衡。但中国人借用这两个名词都是为了与‘西学’互相沟通。”在《余英时访谈录》中,学者余英时说。

梁启超提出保存国粹,其“民族国家的意味更为突出”,救亡保种成为这一时期国学的一个主旋律。1904年,国粹保存运动的中坚人物邓实即已强调国学与救亡的联系,认为“国学不明,大义终塞,将有国破种亡之惨”。许之衡也提出“国学即国魂所存”:“保全国学,诚为最重之事矣。”

针对“国粹”的提法,1909年,学者宋恕认为不存在完美无瑕的国学,提出“国糠”一说。后来,中国人自创新名词,即“国故”。“‘国故’一词在价值上是中立的,就是说中国过去的老东西不一定是‘粹’或‘渣’。”余英时说。

存废之争到书单之争

1918年11月,鲁迅在《新青年》杂志上对“保存国粹”表达质疑,认为一国独有的事物未必是好东西,不一定值得保存。他讽刺道:“譬如一个人,脸上长了一个瘤,额上肿出一颗疮,的确是与众不同,显出他特别的样子,可以算他的‘粹’。然而据我看来,还不如将这‘粹’割去了,同别人一样的好。”

在新文化运动前后,学者们对国学时有论争,简单来说,是传统与反传统的立场的对立。鲁迅反传统,自然有人拥护传统。其中,“书目之争”横跨数年,胡适、梁启超、吴稚晖、梁实秋等人加入论争,最具有代表性。

应《清华周刊》记者的邀请,1923年,胡适为即将赴国外留学的清华学生列出“最低限度的国学书目”,以便学生在短时间了解国故常识。他开出的书目分为“工具”、“思想史”、“文学史”三个部分:14种工具书中甚至包括《世界大事年表》、《佛学大辞典》;思想史书目有92种,以先秦诸子、佛经、理学为主,时人康有为、梁启超、章太炎等人的作品也收录其中,还包含胡适本人的著作《中国哲学史大纲》;文学史书目有78部,其中“历来被视为俚俗低下的元曲、杂剧、传奇、话本、小说也占据了近一半的篇幅”。胡适认为,这一书目不仅私人可用,“还可以供一切中小学校图书馆及地方公共图书馆之用”。

没想到,胡适列出的书单,连邀请者都提出质疑,认为所涉国学范围太窄,“思想史与文学史便是代表国学吗?”,转而邀请梁启超。梁任公批评胡适开列的书单“文不对题”,更惊讶胡适的书目里竟然没有史书,“不见《尚书》、《史记》、《资治通鉴》的踪影”,而梁启超认定“史部书为国学最主要部分”。他新开了一个国学入门书目,范围广,说明精要,不仅在当时反响热烈,时至今日,仍然极具价值。

吴稚晖则把国学和小老婆、吸鸦片联系起来,认为国学乃臭古董。他表示,整理国故尚不到时候,当前之要务是发展物质文明。“……人家用机关枪打来,我也用机关枪对打,把中国站住了,再整理什么国故,毫不嫌迟。”吴稚晖写道。

在学者余世存看来,无论是胡适,还是梁启超,对国学书目的理解皆偏狭隘,“他们忘了进入国学有四万八千法门,如何让普通的中国人感知中国的心灵,是知识人应该考虑的”。余世存进一步解释道:“直到今天,国学书目在我们大众心中仍是繁难的,例如一部《论语》,每一代学人中都会有无数人在上面盖自己的名章,国学却没能完成社会化、大众化。这正是当代人仍不能不面临的历史任务。”

[责任编辑:徐鹏远]

标签:国学 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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