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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岁王蒙:中国是各种文化互相斗 最后胜利的是无文化

2013年08月22日 13:54
来源:南方人物周刊 作者:李宗陶

人物周刊:您是局内人。

王蒙:对啊。而且一直以来,我受到来自左和右的批评,一本始终捍卫“继续革命”和“阶级斗争”理论的杂志曾经直接给我扣上“党内持不同政见者”的帽子。这是左边。右边呢,有人说我是被收买、招安了,还有人说我内心恐惧。那段时间,每当我看到右边骂我的文章,想想左边的批评,就觉得不需要说什么了,反之亦然。

那些对我太不重要了。我干什么都行,就是不想参与这人与人之间的意气之争,或者宗派性的站队。看肥皂剧也可以,看网球比赛我能连看四五个小时,就是在手机上看一个段子,我也不会认真对待这种争斗。法国哲学家狄德罗说,如果受所有人攻击,我会感到悲伤,若受所有人称赞,我将再无颜活下去——做人得做到什么份上,才会人人都夸?

有时候我觉得呀,智慧是一种痛苦,因为你的一点点智慧,有些人就感觉受到了伤害。大家都很激动、愤怒的时候,你站起来说,朋友们,我们彼此温柔一点儿吧。那你伤害的就是全体,因为这会儿大家正打算拼刺刀呢,你这么说等于是叛徒。一个不想得罪别人的人,有时候比那想得罪人的,得罪的不见得少。以前,有人说我是左右逢源,我说这是真的;但更多的时候是左右夹击,这尤其是真的。

人物周刊:您怎么看90年代以后知识界流行的两个新词:犬儒(从前多说酸儒、腐儒)和弥赛亚情结?

王蒙:一个前现代的、农民为主体的国家和人民尤其需要弥赛亚-先知-救世主,而自命精英的人尤其愿意、梦想以纯洁的胸怀贡献一个弥赛亚,带着真理和光明。许多可能的弥赛亚失去了或正在失去光环之后,还有伟大和敬仰在,比如切·格瓦拉。一个人之子,却要使命神圣;一大批人之子,等着膜拜神圣;一组神圣,要接受、眷顾、求援、帮助,满足人众,这是弥赛亚的窘境。

古今中外常常看到这样的轨迹:先把一个人神化,事隔多年发现他非神,最后将他妖魔化。而弥赛亚们,常常不自觉地被背后的强力推着,欲罢不能,大言欺世。可我最怕大言。积我的人生经验:凡把复杂的问题说得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者皆不可信,许诺万应灵丹者皆不可信,认定可毕其功于一役者,皆不可信。

我曾经感慨,一个人如果因为追求神圣使命被枪决了,大家都来赞美他。如果他认认真真、稳稳当当在走路,有些观众就会说:他是在轧马路吗?为什么他缺少高难、激情动作?简直是偷工减料、虚与委蛇!进而,就会有人说他太聪明、求私利了。我有时候想,观众是不是有点嗜血的倾向呢?

群众掌握了理论之后

利益高于一切

人物周刊:您引过甘阳的话:在美国,精英真精,老百姓真傻;在中国,老百姓不傻,精英真傻。您怎么理解这话?

王蒙:这话当然不是绝对的。在中国,精英中也不乏有智慧的人。问题的关键可能在中国比较大,人又多,情况比较复杂,没有一种精英理论可以参透,并且包打天下。

这就要说到精英的思想资源来自何处。不外乎两种:从中国传统文化中来,从外来文化中来。中国传统文化有它的魅力,也暴露出许多弱点,比如说的是一套,做的是另一套。从前痛骂传统文化的,一种以美国为圭臬,一种是向苏联看齐,都显出某些杀气。但中国既不是美国,也不是苏联。

胡适鲁迅都痛骂过传统文化。胡适有许多想法,既不讨国民党的好,共产党也不喜欢。我还有印象,当共产党大获全胜之时,提出的和平条件是惩治战争罪犯,这个名单里本来没有胡适,新华社就发表了一个专文,提出应该把胡适列进去。而现在呢,胡适又成了自由主义在中国的领路人,成了人中之神。这些事啊,颠过来倒过去,都带有一种傻气。

所有的主义到了中国,都与它在原来国家的表现有所不同,这是很自然的事情。我在《中国天机》里有一个很大胆的论断——马克思有一句名言,理论掌握了群众会变成物质的力量,会摧枯拉朽把旧的、阶级的社会及其生产方式全部推翻,马克思预见到了自己理论的力量;我在中国体会到的是另一种情况,群众掌握了理论,不会太顾及理论本身,这是我的一个重要发现。

因为当有了物质——组织、军队、党、群众、自己的知识分子,这些物质的利益——阶级的利益、革命的利益就高于一切,理论对他就没那么重要了,这可能是中国知识分子没有深刻理解的。所以,怀抱理论就以为可以指点天下的精英们就显得有点儿傻了。比如,生活在旧社会条件下,他搞空想社会主义,生活在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条件下,他搞空想资本主义——90年代我看《中国青年报》上有一个观点,挺赞同,他说这世上有乌托邦的社会主义,也有乌托邦的民主主义或资本主义。

[责任编辑:杨海亮] 标签:王蒙 人物周刊 198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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