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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岁王蒙:中国是各种文化互相斗 最后胜利的是无文化

2013年08月22日 13:54
来源:南方人物周刊 作者:李宗陶

2013年7月,拍摄于北戴河。79岁的王蒙每天下午会去海边游泳,他像个老顽童一样向摄影师展示肌肉(图/姜晓明)

2013年7月,中国作协北戴河创作之家,每天清早,王蒙都会打太极拳(图/姜晓明)

1957年底受批判后的王蒙

核心提示:谈到当前的贪腐问题时,王蒙说:咱们也毙了不少了,成克杰,那是国字头的领导人。毙不是最好的办法,关键是对权力监督的有效性。我曾经建议过纪委、监察部门直接对中央负责,行政跟监督两条线分开。现在还是处在一个过渡时期,腐败是这个时期不可避免的产物。人们最容易怀念毛泽东时代的原因就是愈演愈烈、愈丑的贪腐。

原标题:是政治更是人生——对话王蒙

本刊记者李宗陶发自北戴河

左右逢源,是真的

左右夹击,尤其是真的

人物周刊:咱们从说话的艺术聊起吧。您讲话,委婉、周到、讲在点子上,别人听着还顺耳。

王蒙:周到,可能跟我从小当干部、熟悉基层工作有关系。说话不是光图自个儿痛快了,得考虑效果,得避免漏洞。如今保姆辞活都说回家,是虚伪吗——当然老北京人那种虚让:您来吃饭哪……他既没预备饭也没真想留您吃饭,也让人有点受不了——回家只是让人比较舒服的字眼,是咱们的一种文化。

人物周刊:怎么会在当年那种非黑即白、非友即敌的大环境里有这样的心胸和心态?

王蒙:基层工作面对的都是活生生的立体的人,我就不太会从理论、概念出发去分析理解人和事。这世界上的事啊,越来越让人看到,它得一分为二,一分为三,一分为多;它有这一面,那一面,另一面,多面。

政治有时候会扭曲生活,但生活会消解政治。为什么毛泽东说书读得越多越蠢,因为书不管写得怎么好,它永远不如生活那么生动,那么多层面,那么多角度。

我在新疆的时候,学会一个维族词“塔玛霞儿”,可以译成漫游、散步、玩耍、休息等等,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怡乐心情和生活态度,一种略带游戏的精神。维族人,如果有两个馕,他只吃一个,另一个留着敲打——哪怕饿着,他也能唱歌跳舞。我可能感染了这种塔玛霞尔精神。

人们在“文革”中上班打麻将,不用请假就去探亲,盖房砌灶、打毛衣、挖菜窖、打木器、制造单体管收音机、研究食谱、练甩手、喝红茶菌、学剃头、学中医、生孩子、养宠物……有个说法叫瘫痪,还有个说法叫该干嘛干嘛。我记得伊宁市有家甜食店开张,挂的标语是“伊宁市甜食店的开张是毛泽东思想的伟大胜利”。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是有历史的。我给你举个例子,1966年,我所在的公社搞了一次新式的集体婚礼,戴红花,放革命歌曲,领导、家长到新人代表,都说着歌颂新社会、移风易俗的话,要学习的榜样从张思德白求恩雷锋一直排到吴兴春欧阳海,也都喜气洋洋。可是后来呢,有天晚上我被偷偷叫去参加补办的传统婚礼,喝酒宰羊,老歌老舞,一切照旧。

我再给你举个例子,有位年长我几岁的作家,“文革”刚结束三中全会还没开那会儿回北京,心里没底,一个口袋里装着批判“四人帮”的文章,另一边儿装着批判邓小平走资派的文章。

慢慢你就会看出来,老百姓自有一套生活哲学。人世间的色彩太多了,黑白之间还有大量的青黄灰。再遇到人和事,你就会把那些中间状态考虑进去,等它们真的发生时就不至于太过激动。

另外我也不认为谁是绝对的异己、敌人。有时候遇到恶意的伤害,我也感到欣慰,因为这是一种平衡——他心不平啊,怎么什么好处都让你得到了……

人物周刊:你说话怎么那么多“但是”,你做人怎么那么圆呢?

王蒙:对啊。可是真正跟我接触的人就知道,我不是靠圆滑,相反我是很容易冲动的。

人物周刊:真的遇到伤害,有没有一个血压升高的过程?

王蒙:当然有,当然生气。我不是那种慢性子、很蔫乎的人,相反比别人更急躁。但我的特点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即使生气,我也不会当真。我生气很少有超过24小时的;72小时之后,什么倒霉的事都过去了。

人物周刊:读您的书,实实在在感受到时间的力量。

王蒙:对,因为我见过、经历过。狗血和鲜花,落魄和得意,清醒和发昏,我见过;自命不凡丑态百出的,我见过;虽然丑态百出但不失善良的,我也见过。

“反右”的时候,开了一整天的会,六七个人,教育我、提点我、启发我,还是比较文明的方式,那种肉体的侵犯和侮辱没有。“文革”期间我相当于被扔在一边,那也是一种痛苦,但我从来没觉得有权利走另一条路——“文革”中轻生的人里头,相当一部分是家庭生活也同时遭受着不幸。历次运动,也锻炼了一些人的神经,所谓老运动员,风吹浪打,他嘻嘻哈哈。

世上许多事,你得搁到一个较长的历史周期里去看。除了真理,好和坏、对和错的判断,都受到时间空间的限制;真也有生、坏、住、灭的过程,不是一成不变的。快80年了,我经历了许多变革,只有一条没大变,就是人永远得干活、吃饭。

人物周刊:世界真奇妙,长寿才知道(语出曾任建设部长的林汉雄,王蒙写作时曾引用)。查建英的《国家的仆人》刊出之后,您什么感觉?

王蒙:没什么感觉。非常正常。她有她的处境、状态和对问题的看法,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状态下做自认为是最好的事。她不可能用我的看法来写我,正像我不可能用别人的看法来写自己。她写时,带有一种远望、旁观的性质,可我不能旁观。

[责任编辑:杨海亮] 标签:王蒙 人物周刊 198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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