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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振立:大海意识的选择

2013年09月03日 10:57
来源:凤凰网文化

游禾:于振立访谈

时间:1999年7月9日

地点:辽宁大连大黑山于振立工作室

采访人:游禾

问:于振立先生,您是一位与共和国同龄的艺术家。您的艺术创作从政治宣传画到写实油画,从表现性绘画到纯抽象的作品,这种创作语言的转变和心路历程的发展颇俱特色。请您谈一谈您的童年及“文革”十年的经历?

答:我出生在辽宁,大连,金州区华家镇于家村。四九年三月二日,农历二月初三即已丑年丁卯月辛卯日生,落地在热烈的午时十一点半。姊妹八个排行老四,用中国数术的象,数,气,理来断,我是松柏木月生即兔,本命丑牛,又在火热九紫时的午马11:35生就,所以命中有牛,马,兔之相。丑牛又属冒寒寂寞出力,象征晨曦银鬼又属春醒之气的炉中之火,加上自己的松柏命自克自生烤奉别人。因本人多年的耗散浅漏差不多了,故来到远效再反思,寻找资源,因为命中注定抗寒冷或孤独。

我原籍是山东半岛大水坡,沿海属古齐国人。汉朝到明朝的时期,祖上被流放发配到云南,明朝又迁回了大水坡,由于那次迁徙是家族里做朝官的犯了律条,惨重教训,所以祖训不许子孙做官。文人墨客巧匠居多。来辽东半岛有天代了。当时乘船闯关东,穷的一无所有。老太爷开始经商,会日、俄、韩语,后来买了数倾土地开垦,家境渐渐富有了,爷爷不理家,好书法,好赌,家境在解放前破落了。我父母两岁订婚。父亲高度近视,只有一米内物件能看清。我父亲二十二岁那年,家里有五十二口人,我母亲家境好十七岁和我父亲结婚有点无奈。我生的那个屯,方圆几十里有一批民间艺人,吹、拉、弹、唱、写、画。所以我耳濡目染会的东西不少,六岁那年,看人们扎纸马车象真的一样。经常跟爷爷在家写春联,送喜对子。一次正赶上在雪封门,自己看人家扎纸车马入神没有回家,全家发疯似的找我,母亲还以为我掉进雪窟中了。回家后自己就掌着扎啊,剪啊,画啊。正月十五做了十二属相面灯,七八岁我就给村里人做。后来我家划为贫农,土改后一直住租人家的偏房,五九年“三面红旗”和“共产风”的猛吹,我家又变成公共食堂,被迫又搬到另一个偏房,在我儿时心理有了一些压抑的对迷蔽突间情绪或情绪。我的三个姐在村里轮流当妇女干部,有两个姐爱演剧。三个姐和四个妹交的朋友又是女朋友多,家里几乎成为女人俱乐部。自己画画,读书都得跑上山或钻草堆。从小我就很孤独没有伴儿喜欢天快黑下来,和一帮小男孩在外面跑,做火药枪。我一直生活在女性母体的环境中,从小养成了回避和孤僻的性格,宁静,腼腆,柔性的东西多一些,趋向女生化,窥间伺隙于发生。女生为阳,神秘包融,象征大地,宽阔,象征黑夜,所有的色彩;房子是母亲,在地也是母亲,祖国、地球是母亲,一种联系,实际是对女生本身的一种神圣不可及的恐惧。海德格尔在《通向语言的途中》一书中,引用了特拉克尔的诗就是我当时的想法“语言做为寂静之音而说,寂静像位女人”“……灵魂大地上的异教者”父亲五九年火矇失明了,并没有影响他干活,铡草。父亲一年要铡两个二十米长民房那么高的大草垛,铡了三十年。他经常给我讲《水浒》《三国志》一些故事,在我幼小的心灵中产生非常大的影响,父亲什么都看不见怎么知道这么多事,父亲失明经常遭人欺负,造成我对欺负人的行为很反感,帮助和关怀弱者是我自小就养成的一种习性。引申到对保护自然的生命不受伤的爱护态度。父亲用手探路,用心觉,使我养成探索、实践、明确表达和对脏乱杂清除等意识。十六岁时上厕所,还由失明的父亲看着,可见当时自己对自然力的恐惧。解放前本地出了个传播马列主义的革命者叫关向应,他的书法给我很大的影响。我的四舅喜欢作画,做人简朴给过我很大的鼓励。小时候,屯里还驻着苏联军队,在军营旁看他们打篮球,踢足球,我用黄泥做他们的大炮,军车,一做一窗台,用绳拽着玩。小学时,课开得较全,手工课(美术课)、音乐、体育、语文、数学等,有曾经受日本和苏俄统治的影响,我爱上手工课,第一课捏桃子用红粘泥,我捏完用我妈染衣服的染料把桃子染上了颜色,拿到学校,张老师说我是天才。记得妈妈和小朋友们都说我的泥桃“太像了”,听了令我陶醉。令我震动的是在小学二年级时,张老师因画画被打成右派反革命,自杀了,这件事刺激了我心深处某种敏感脆弱的东西,至今非常想念他。后来又遇到一位老师就对我的手工泥人和课上课下画画看不惯,揪我耳朵,我瞠目哭泣过,但后来又有一位美丽的女老师鼓励我画下去。初中就读本地华家中学,现称大连一一0中学。房屋是苏式建筑,设施较全,有神圣感。美术老师刘春钟是抗日时的战地记者,个性极强,好火气,但有些天份。一年级有机会上美术组,做了一组养猪姑娘和一群猪的泥塑,上了色,获当时大连少年美术最高奖。当时又是数学课代表,对几何感兴趣,爱上地理课,厌烦语文和论理课,爱嫁接植物,爱玩电器,管学校广播。二年级因爱好太杂被开出美术组,但仍负责学校板报可有画画的机会。在初中学会了画水彩素描。初中快毕业就想考高中上美术学院,但一想家里非常穷,没钱供我读书。后来大连师范学校(大连大学前身在夏家河)来了一个表,听说师范有个美术班,又听说上师范可以考美术学院,我就参加了考试。现在看来如果考高中会成为外行的人。因为上学第二年就开始“文革”,高中又不开美术,而师范学校美术专业却给了我一些正规的训练,当时学校从国外回来几位老师,像刘朝争、于朝冈等,师资力量很强。我那时每天画一张水彩画。喜欢画写生,夏家河子的房子都奇奇怪怪,曾经是老沙俄和日本的别墅,我对这些房子特别有兴趣,天天去图书馆看画册,当时看书喜欢插图。

问:“文革”开始后学校是什么情况?

答:毛主席一张大字报,学校一夜之间混乱了,一下子大批斗,然后大串联,我是第二批,当时才十七岁,跟着感觉走,去了很多城市,去北京就直奔美术学院,看到一批老师在扫地,看了一个黑画展,到武汉、上海、天津、济南、南京都是到美术学院看看,当时对水粉、油画特别感兴趣。文革对其他人来说是个灾难,对我来说是个机会。坐车不用钱,可以不花钱到处走。看车、看人、看风景,看到许许多多令我心醉神迷。在我年轻的心里留下纷繁的痕迹。在北京我还三次亲眼看到毛泽东,在西单用五分钱买了三本《范文澜通史》,我对中国历史系统的了解是通过这套书,养成读书的习惯也是通过这次,同时见到好多西洋画册,到各美术学校看画,把黑画构图画下来,为了回校介绍什么叫黑画,总共近三个月都走野了。回大连后又趴在大楼上刷写大块字,那是“红海洋”的气氛所趋。北大提出步行大串联,我和十八位同学,十四位女生四位男生组成步行进京的队伍。从大连走到北京,一共三十三天,每天画一张画,队伍中音乐班占一多半到各处表演,我走时背了一把二胡,学吹笛子,打前站,脚底血肉不分的走,到北京后住在教育部大厅,当时美术馆有个英雄事迹的展览,其中有何孔德、高虹的水粉画插图。我们呆了一个月,把所有的作品都复制了一遍,连文字在内准备回来展览。没想到一发不可收拾,后来水粉画中有向孔德等人的成份数年,是暗的老师。回大连后展览没办成,学校成了文攻武卫的战场,我糊里糊涂就到学校的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剧团拉二胡伴奏表演。在辽南各大剧场、工矿、乡村一年。在这个过程中,画没丢过一天,当时画毛主席像、列宁像送给朋友,给报社画插图,当时的精力真是奇迹。在剧团呆了一年就有危机感了,有件事刺激了我。六七年十二月二十六日我接到一个通知电话,旅顺某组织让我们去演出,因当时剧团放假,我就通知同院少年宫剧团去演出。在去旅顺途中,客车被对立组织“工总司”阻击,当场打死六人,伤多人,其中有一个小女孩,她的歌声令我陶醉,血淋淋的非常残酷,也不知这惨状为什么要发生。那日正是毛泽东的生日,我悲痛的都木讷了,恐惧的我没一点信心再呆在舞台上瞎蹦跳,于是我逃回学校画水彩水粉写生近百幅。

六七年末认识了一个人,又是我人生的一个转折,这个人就是赵大复。当时他到大连带来一梱红、光、亮的宣传画和大幅素描。我首次画了一幅四位领袖像,素描纸上石版印刷,他给冲击很大已到了酷爱绘画的地步。六七年画了第一幅油画,画毛泽东在雪地上的全身像,从此对油性的材料爱不释手。

六七年末月回学校,不愿待在演出队,回校画了一幅四米高的毛泽东像,被军代表发现,请我到炮兵部队画毛泽东像,画第一张高七米宽十二米,毛泽东和林彪的合像,用油漆和少量油画色画在布上(赵云同学配合),在军队的一年中大约画了一百二十来幅,打格放大。当时默画毛泽东像完全象游戏。六八年十二月二十六日乘火车去乡插队落户,接受再教育。当时自己想去外地,三姐不让,要自己回老家,自己回到临家近的华东大队插队。六九年刚过新年我就报到,首次接到工资,这是我重要的转折年。记得我劳动三天半,有人来找我画板报,画完了老百姓很满意,书记让我画毛主席像,我就提出和打更老头住一屋,画了两幅后去公社画,公社画完,去各大队画。因为画像,大队长特别喜欢,就让我和一个学数学去他家住,队长的两个小孩后来都学美术且有所为。这个大队因为我画和写的布置评上了全国先进单位,半年后金州县革委会布置办公室、走廊,我就在大礼堂画,所有办公室都有我书写毛主席语言、诗词等。当时有一个人经常来看我作画。那人是薛家玺老师。九月份大中专毕业生分配工作,被金州博物馆当时叫金县展览馆的薛老师要去,专事美术,我非常兴奋。到博物馆第一件事就画了一个七米的毛泽东像,在临《毛主席去安源》画时,从架子上摔下来,盆骨骨裂,回老家休息两个月,其间在家给学校画了一个展览,又给公社画了一张毛主席像。那次骨裂造成了许多年的病。工作时观验何孔德,詹建俊,苏联的一些油画作品。一九六九年十二月二十六日组成了第一个创作组,开始带学生,并首次创作3.3米*2米的油画《广阔天地炼红心》参加辽宁省五.二三美展,实际上是我揭开了政治宣传画生涯首幅作品。紧接着就开始有约稿,随后创作《科学种田》等数幅政治宣传画。70年在博物馆大量读书,做展览版画,交结大量本地艺术家,除了紧张地工作还能打乒乓球、篮球,跳“忠字舞”、拉二胡、写书法等。同年与周建春老师合作招贴连环画在当地印刷发行,自那时起至今每天不超过六小时睡眠习惯养成。71年一年时间,建设金州万人坑阶级教育展览馆。我去挖了近百具骨架,据称是日本细菌实验牺牲者。我每天与棺木、头发、半是土半是白骨,还有风裹挟起的那种阴冷气息打交道。一点一点整理,一点一点把它们排放好,透过这些遗迹我好象看到了一些自己灵魂深处的东西在跳跃。生命是内在的,不可做作;生命又是外在的,不可遮掩。在一片茫然不解中,我开始一点一点的思索。那年我随馆里的同行参观了鲁迅美术学院雕塑教研室,参观了在朝阳的万人坑雕塑设计,于是回来后,我用一个星期就设计并捏出65个雕塑小样。并负三十余人体等高泥塑成品。用水粉画创作了一些版面画。画风受苏里克夫、谢洛夫、列宾影响。画逆光受谢洛夫影响,顺光受列宾影响,构图、造型受苏里克夫影响。72年姜逮章、唐宝山等想培养一批人,把鲁美的老师请到大连旅顺办了一个油画训练班。接受系统训练,由鲁美的骨干教师来讲课辅导,并在沈阳鲁美办了汇报展。赵福天,赵大钧先生影响了我的素描和色彩。同年首次应约创作政治宣传画《庆祝十大胜利召开》由辽宁出版社出版,紧接着应人民美术出版社、天津、上海、体育等出版社之约创作了大量政治宣传画、水粉画,如《大哥大姐下乡来》《社会主义到处都在胜利前进》《欢呼两个胜利》等80余幅。75年海城大地震,我正在谈恋爱。也是我创作的高潮,我有幸结识了北京来的李松涛和刘骁纯先生。当时他们是约稿让我写《怎样画水粉画》一书(后因故没发行)。紧接着我有幸读到了卡夫卡的《变形记》,萨特、尼采、马尔库赛等作品的介绍,了解其思想,是从文联作家内部通迅见到的。那些年谢洛夫的画册是我的案头书爱不释手。

问:七六年您在什么单位工作?负责什么?画了些什么画?七六年中国发生了几件大事,这对您的心理有什么影响没有?

答:七六年我在金州文化馆工作,负责整个地区群众美术活动的辅导工作。75年画了两幅画联在一起《实现四个现代化》。76年10月接到北京的通知,要画一个欢呼热烈的场面,参加一个批判的展览。16号送到北京5天印出,全国发行。76年唐山大地震真正影响了我的思想,我送一个得绝症的朋友去唐山军队看亲属,到唐山看到地震后的现场,突然有一种毁灭感,废墟、死尸、空瓶子,逝去的事件和时间,无限弥漫的沉寂,加上那年中国三位领袖先后去逝,原来那种盲目的被动的兴高采烈理想主义的东西沉静了,开始自省,内观,进入生命本身的体悟。

问:您的政治宣传画在中国颇具影响。从您创作的第一幅政治宣传画起至最后一幅政治宣传画止,这个创作时期几年,其创作了多少幅作品,最后一幅是哪一年画的什么,为什么放弃了宣传画的创作,之后您在画些什么,这个转换是怎么完成的,受什么影响?

答:我画政治宣传画画了十年,出版有80多幅,当时属名集体创作,很少属自己的名。73年画《大哥大姐下乡来》在全国很轰动,名大刊物出版。最后一幅宣传画画的是《共和国庆》78年末画的。在此期间,罗曼.罗兰的《约翰克里斯朵夫》、鲁迅的文章、《红与黑》、《斯巴达克斯》还有马克吐温、巴尔扎克的作品都在影响我。记忆最深刻的是通过文联内部刊物看到的卡夫卡的《变形记》。俄国的谢洛夫、法国籍里柯的《梅杜萨之筏》、德拉克罗瓦《自由引导人民》、库尔贝、米勒、巴巴以及墨西哥三位壁画大师的壁画对我的宣传画影响都很大。76年我在大魏家蚂蚁岛海边写生一个月,画了大量的水粉画。与天与地与自然的气息拥抱。对人生,自然的本质,社会关系开始深层的思索。当时正读黑格尔的《小逻辑》,黑格尔办哲学学报,哥德写前言,其中有一句话“一个人在其年青时期受累的错误思想行为的束缚,一旦返回自身,会变得超脱和深邃了。”这句话当时成了我的语录。那年我结识了铁岭的张天虹、蔡际平等朋友,讨论研究现代油画。77年以后基本上投入到油画创作上,罗马尼亚巴巴的风格令我追遂。我当时主持举办大连首次油画创作班,77年的油画《露宿街头》首次参加全国美展。77年自己开始系统学习外国美术史、中国美术史,准备考中央美院研究生。78年1月8日结婚,那一年是戊午马年,人家说马年结婚会离异,我不信。因没去参加首次研究生的招考内心总觉好冷。这年我对原始的东西感兴趣,对印象派的东西感兴趣。我在人民美术出版社资料室。在《辽宁图书馆》看了大量外国画册,康定斯基的作品和他的《论艺术精神》影响我好多年,似乎找到了我灵魂中跳跃的东西,他的思想成为我抽象画精神的起源。那年我请赵福天等老师讲美术史,特别对近代史产生兴趣,临卢奥、米罗、莫迪里阿尼、塞尚的作品。我的画面改变就大了,开始实验有时黑白,有时红绿,有时用浅,有时分割,进行了大量的形式探索。78年入党准备考壁画系研究生。又一次系统地读了刘海粟的《西洋美术史》、鲁迅的《西洋现代美术史》及宗白华、王朝闻等人的书。

问:79年中国社会发生了根本的转变,“改革开放”给社会各界带来生机,美术界更是如此。您曾说过79年是您人生的重大转折点之一。你为什么这么说,您指的转折具体指什么,是指思想、艺术还是指工作、生活,请您谈一下当时的情况?

答:79年改革开放给了我反思的契机。我的儿子降生了,又是我的一个转折。中国开始陆续推介西方艺术。那年应考中央美术学院壁画系研究生因故未第。自己便去冰峪沟画了一批写生。之后的创作风格多种多样,印象主义、塞尚手法……这种探索反复实验一直到88年去中央美院。这年家乡发大水,毁去我大量习作和宣传画原作,令我痛心。改革开放后,中国翻译了一批外国的哲学和文学著作。我开始大量读书,毛姆、尼采、海德格尔、浮洛依德、容格、马尔库塞、胡塞尔、俄国反思文学《见证》《还乡》陀斯妥耶夫斯基的作品、拉美的文学作品。寻找自己的聚焦,体会个人知觉,返回精神的家园,一种灵魂上的东西已明晰起来,我关注着我曾经发生和多年来的感动,我要挣脱一些东西,汇聚一些零散的闪光,使它成为一条生命的河,流过我的灵魂荒原。是年创作表现主义风格油画《岸》系列十余幅。当时对表现主义风格感到不能自拔的矛盾和困惑。在克利、米罗两者之间探索。彷徨于游戏性质的复制中。79年后组织农民画创作班,结合中国民间艺术剪纸、绘画、版画、书法等是综合体表现手法的实验。10天办9个班,1天去1个公社。后来几百幅作品同时展出。同时在金州举办书法业余学校。80年画写实表现性的油画《故乡行诗意》参与成立辽宁省油画研究会。放弃首届全国青年美展,参加研究会展。81年“啊东北”三省油画界人员在我家开会,当时我充满热情,对组织活动非常热衷,是个理想主义者。我无意中起了展览的名子,后来又排斥了我抽象表象性的作品《瑶琴》参展。那年在北京看了德国表现主义画展、韩默藏画展和后来法国250年展。而米开朗基罗、乔托、波提切利等古典的作品及另一些现代主义画册,还有中国八大山人,徐谓,米蒂、汉砖壁画、霍去病墓、敦煌壁画,还有些民间艺术同时汇集渗透影响。81年画了《诗声》和大量实验性作品,冷抽象绘画《生命系列》8幅,参加辽宁油画研究会展,同时并应各地杂志约稿创作插图。82年油《夏》83年油画《海贝》,搞笔会,参入小幅油画展,参加全国农民画辅导交谈会。84年油画《国殇》参加全国美展。84年12月末画《懵懂的海》《海那边》《向大海忏悔》等表现性油画。其实79年到84年这段时间是我从热烈的政治宣传画中走出并进入认识自身、挖掘潜能、寻找可能性的实验期。东北铁岭的张天虹、蔡际平、周卫、刘忠臣四位朋友还有鲁美的赵大钧,魏连福先生共同成为最活跃探讨问题者,我们经常往来,交流读书写心得,这期间我除了对什么是“艺术”试问,并对“艺术与视知觉”、贝尔“有意味的形式”、康定斯“精神运动”以及尼采、马尔库塞、海德格尔等二十世纪先锋派艺术思潮迷恋。

问:85年中国美术界极其活跃,你的艺术创作在这一年有没有新发展?您在做些什么?

答:八五思潮对我影响很大,85年我正在鲁美画人体。广东的李正天在鲁美的讲座使我原有的想法更趋于成熟即东西艺术身份的认证。在鲁美魏连福先生既是老师又是朋友,魏先生是赵无极来中国办班讲学的学员。当时和魏先生谈话记笔录,对赵无极先生极其推崇,和魏先生谈周易、数术、老庄、象、数、气理,我的画得益其中,为寻找“无”精神而注心。并与任戳、刘艺结为朋友。同年组织大连青年美术活动。经过努力成功举办大连首次人体绘画班。与北京的刘长顺策划举办86年在中国美术馆“大连-北京青年油画展”在北京看到美国劳森柏的抽象作品展出,得到一些启迪。当时美国德库宁、布朗抽象表现主义一次性绘画手法令我是若即若离的。业余我还在练书法,读中国画,面对好多“拿来”的样式我在准备,并找自己的艺术形态、身份认证。87年美术杂志发表我的创作谈《大海意识的先择》就是我心的宣言。

问:八七年您考入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助教研修班,您是带着什么问题去中央美院学习的?在学习期间有哪些收获?

答:86年春我应邀参加在北京举行的首次中国油画研讨会,见到了数名中国当代老油画家和八五骨干青年艺术家,我想了好多问题。挪威在大连办抽象表现性画展,我几乎每天站在作品前思索、揣摩,并写了一篇解读文章发表在大连日报上。那年领十几人去山西、河南、西安、甘肃及敦煌等地饱读古迹,上了一次传统课,对黄河流域文化有了了解。87年因负责大连云南农民画展顺路去云南一个多月写生、考查收获极大,但精神上十分沉重,我在努力加深和外延着自身生命中每一点痕迹。扩充超越着概念和观念。等待着它们凝结在材料里,凝聚成一个表象、一份纯真和一种纯朴的对现状际江的把握,成为有着实体的原精神,但这时候的自己还是模糊的,希望着自己的明晰。我还在寻找。为了接受更多的意识和信息,和有机会实现以上想法,八七年我考中央美院油画系研修班,当时中国学术界比较活跃,学院,讲座一个比一个新奇,看了大量的外国展览,习作课成为我实验的机会,业余时间大量的读书和创作,不断努力接近自己的方向,绘画没有形式的约束而是为精神服务,绘画不仅是叙事,而是对精神显象表证。我自己十年来的愿望,抽象表现主义的方向已明朗了,当时影响我的有德国的柯克斯卡,卢奥,莫迪里阿尼,达利的空灵精神,结构主义表现手法,西班牙埃尔格列克的宗教画,在《生命》系列,《吃喜酒的女人们》的创作中有具体体现,对老庄思想,周易等道家思想在牛街时研究最多,对相学,数术感兴趣,很多人找人算命,我搞了大量的实验作品,从写实到表现主义,租房子从牛街到春秀路再到罗鼓巷,每幅习作都不一样,有四十多幅,在北京和更多的前卫画家交往甚密,结交青年朋友,出入艺术交流场所,学习使我系统地消化了西方现代艺术,萌发了新的艺术创作的种子。从观念上,找到身份性的东方精神,找到我的艺术形式。对传统文化反思,解构,开始文字的破解。88年美国布朗在京办展,并到我的画室看画,同年两次去美国大使馆,看到抽象表现主义德库宁,波洛克等绘画原作,还有瑞典素描展,创作《高潮》系列《黑色咏叹》等。并参入主持“88人体艺术”大展和研究生毕业展。当时尹戒生,闻立鹏先生给了我很大的支持。

问:您为什么退出89年中国现代艺术大展,您当时准备了什么作品?

答:89年的现代艺术大展我准备了生命系列中《站在地球上的游戏者》五幅作品展出,由于我的学生潘强的装置设被入选,我将画拉到展厅后返回,并要回100元参展费。还在87春节左右由刘晓纯,张蔷,高明潞,姜迅,刘长顺等曾就“现代艺术大展”开了首次会议,我参入了意见,后因故流产转向。那年春天我的悲观情绪达到高潮,胃十分不好,于是在某老中医的指点下,对中医学产生浓厚的兴趣,并自调纳息,对五行学深一步了解和对佛学理论认识,精神和胃有了根本的转变。

问:《八人画展》是在什么情况下,什么时间策划展出的,您准备了什么作品?

答:“八人画展”是89年4月19日至月末在美术馆展出的,是由我洪凌,张祖英策划的邀请了尚扬,周长江,贾涤非,何多岺。郝祥出资较多。我参展的作品共九件,以《吃喜酒的女人们》为主,还有三幅《点划图式》纯抽象语言的作品,是我解构了中国书法,中国画,即“一画三法”说,并借用油,水多种自制材料来展示我对当时艺术的思考。《吃喜酒的女人们》有东方情绪,中国文化是在地文化,柔性文化是对生命母体的一种关怀,把一群女人长城式的画了一个长墙。《吃喜酒的女人们》是我表现主义作品的真正结束。《点划图式》是《吃喜酒的女人们》的破释和结构。是后来大批量作品的图式,确定了后十年的基本样式。

问:《点划图式》已经开始了纯抽象语言的探索,从写实到表现,从表现到抽象,这种转变很有吸引力,是什么原因使您开始抽象语言的探索并从些投入至今?

答:我一直有康定斯的情结,对中国写意有破斥的欲望,对西方绘画,蒙德里安,塔皮埃斯,德库宁,波洛克,反观性的自悟,在一种焦虑和痛苦之中我要破斥,对中国绘画天人合一的破解,中国讲境界,对中国象数气理本身一种悖廖的游戏性的艺术表达。作品的名字和作品之间是一种感悟的关系是时间之矢的场记的显现。一种虚极的时间,空间,场的记迹。

问:能具体说说从《图式》到《点划图式》有什么变化?

答:《点划图式》严格地说是一种设想,《点划具象》是具体的实施。把中国书画推到土中埋葬虚极,其中“申”“月”“思”等六十四幅,是对中心主义的破解,对中国传统的天人合一的破解,是对大儒主义的破斥,处在一种矛盾性中的破斥。89年6月24日被迫和当赏的妻子离婚被一个导演娶走,使自己完全进入虚极。离婚前充满了焦虑和痛苦。离婚后自己走进了一种精神的自觉,当时受海德格尔,赫尔德林影响:“人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重返故园”割掉了许多旧画。在北罗鼓巷沙洛胡同12号,画了六十四幅画,周遭了劫难,真正的大劫。

问:您什么时候回大连的,回大连后做了些什么?

答:我89年11月初回大连群众艺术馆工作,办公室被占,11月22日被小流氓所打,脑振荡在家休养。90年1月8日家里装修完毕。点划具像变成环境的展床。90年1月份开始用毛笔写五卷手记。5月份点划具像参加新加坡展览被收藏《生日手记》90年2月开始,在《点划具像》从中国书,画,篆刻等入手的基础上《生日手记》再次打破原有的可读性,返回到具体的书写性质的表达再结构或再生发,上半年画十幅,下半年画十幅,假期去瓦房店办人体班,参加首届中国文献展,江苏画刊发表《点划具像》。91年为某游乐城作艺术总顾问。91年被日本邀请赴日参加现代艺术展,《朝日新闻》写评论文章报导。91年到辽宁师范大学作《东方艺术精神》讲座。《生日手记》一直画到93年,生日在传统文化中,生是现在的意思,是现在的记录,是当下精神的一种变现,是视觉,对庄子亲触摸的一种宏观仰视,凝神,觉见,是书写绘画的姿态主,内观,自醒,亲触,籍由吐纳,虚境,是图相,身民起程,苍穹,墙壁,升沉,是生日庆典式的叙事的手记。撞击凹凸,交叠,是时大红大紫的跋涉,融化,疏离,失语,是一划幻想的悦颠。我追求“应该这样”必须只能心达这样的真实。92年做了一个手的雕塑,办人体班,请尹戊生先生尹吉男先生讲座。

问:93年您在中国美术馆西北厅举办个绘画作品展,展出的是哪些作品?这个展览应该是首位中国艺术家在中国美术馆办的抽象作品的个展。刘晓骁先生对您的评价和社会的响您如何对待?

答:这次展览共展出了绘画作品81件,基本上是抽象作品,包括《图式》《点划具像》《生日手记》《吃喜酒的女人们》等几幅表现性作品,和几幅政治宣传的印刷品。主要是纯抽象作品的展示。展出日期选的我的生日3月2日,由中国艺术研究院和中国画研究院主办。当是为了办展经费和美术馆的通行,我做了好多工。展出没有开幕式,没有招待会,展出间开了个学术研究会,展出后即乘船返回故乡。展览评价好坏都有,我只是把四年面壁的所为告知观众和社会。

问:九四年您参加批评家提名展的作品题为《触摸圣相》是五幅1.8米*1.8米的复制性作品连在一起展出的,您能对这一作品做一下具体的解读吗?

答:这一作品是我用93年的一幅小帧作品设计放大,复制重复,组成一面墙,定名为《触摸圣相》,用五幅,是中国的五行,金木水火土,是对新殖民文化,集团利益,工业机械生产,高科技,军备竞赛,霸权主义等思想,是对无休止说教的结构的反观变观。是对中心主义的一种破斥,原设计以播撒性的方式将五件解体分给收藏者,但意愿没有成功。

问:94年您被“龙成公司”代理,是怎样情况,您还做了些什么?

答:93年末与祝锡锟,孙国伟等组织成立“绿媒介”小组,因组织限制,搁浅,94年春应“龙马公司”之托,我书信数十封邀请各地批评家来大连,我的作品被炒挂,被游戏不了了之,同年我组织蔡际平画展其安魂。并在朋友的协助下在大黑山,响水观山庄买了间旧房,于12月26日搬到此地。

问:您的作品的名字起的都很有意味,95年1月您参加中国油画年展作品的名字是《断念,小写三,搁置》您能谈一谈这一题目及作品的涉指吗?

答:本来我想借用95年的实在词破斥“九五至尊”的儒教话语,后来我是把像征“乾卦”的“三”用三块画布组合,每一画一个意念,即断开的念头,而每一个念头又是一“划”即画布,“小写三”又是“天”的狂草写法,三幅组合一起就是“天人合一”而“搁置”即是挂的意思,所以是集《点划具像》《生日手记》《触摸圣相》的再潜或明晰的棒喝。这件作品两米*两米是我在新建工作室的首次创作。好多人对我以“出家”归依宗教之误读,我并不反感。因为这是将我由身生命置为创作的材料,把我与作品沟通起来,观看正是我所需要的。

问:您的工作室依山而卧,从远处看去真像武侠小说中描绘的深山侠士的道场,您的工作现在可以说基本竣工了吧,您什么时候萌生要建自己的工作室的念头不,哪一年开始实施的?您为什么把工作室建在远离市区的大黑大?您的工作室从初建到基本完成共用了多少时间?您建工作室的经济来源是怎样解决的?在这段时间,您的主要精力是否放在了工作室的建造上,您是否把建造工作室本身也当成了自己的一件大作品?

答:中国的传统绘画只要有三间茅屋即可,而当代艺术家在材料,量感方面需要有较大的空间,总是靠在都市中租借房子,旧作品又不得安定存放,故建一个工作室的想法早就梦生。89年我就向尚扬,贾涤非讲述了我的愿望。也曾和尹吉男先生谈起。不仅是为了承诺。所以除了创作以作,我投身于社会生活,想搞点钱。好在我的画被大连一个学生买了几幅,加上没计费选定了这个地方,当时金州区政府要给我块地,后征求朋友洪文成意见,避嫌,完全靠自己劳作为主,从之我选定94年12月26日搬到目的地。那天送行的几位朋友走后,我突然进入了一个孤寂无援的空间,真乃猿惊鹤怨的境界,好在是我自己的选择,无怨无悔,不如忘生忘灭从头做起。

大黑山(原名大赫山,大和尚山)是辽南最具灵性的山。站在山上可以目窥黄渤西海。在大黑山建工作室主要有两种意识一直在心里缠绕,一是大连是我的家乡,我的故乡,母体本源,这里的天地对我有种特别的营养,我也关注曾经培养我成长的地方的艺术的发展。二是我要在北京建工作室,和我绘画中的精神指向和我的习性非常遥远。如其远飘不如近触。在建造工作室的过程中有大量的朋友给予人力,物力等多方面的帮忙。自己用山的条件,大量的工作自己做,就地取材,石头里出处企图和环境融为一体。这段时间主要把精力放在工作室的建造和读书写手迹上。其间也完成了二十多幅绘画和时空大速写等雕塑作品。工作室是我的一件重大作品,是建立个人话语的体现,是安身立命的基地,自己找到了一个栖身的住所,对自然生命,对源重新的关怀,观照和体验,是用人生当一种体验,把我推到了一个重建,续写自己艺术的一个里程碑。建工作室期间,画的画很少,主要时间种树,种花,种菜,拔草,搬石头,砌墙同时给朋友画肖像为赠,我感到这里有切实的东西在能涌动,我的精神在这反复的劳作中安定,坚强起来。种地不是为了收获什么,而是为感受它们的存在,生长与变化。这期间真正完成的抽象绘画才九幅,这些画比以前淡化,集中,简洁而明晰了,全是一划,开始出现色彩,总体比以前安静,很近触了,偶尔去单位一趟,每个星期去城里洗澡,买张球报,购生活用品,看看朋友,看看信件,星期天山上经常来些朋友,和各种朋友来往,把自己调整在一种平心静气之中,企图获得一种心灵的明确指向,最安宁的对待自己多年的寻求是一种守灵人。

问:你现在的经济来源靠什么?

答:退休金,朋友的偶然帮助。我一直处在尴尬当中,但我没有为金钱而焦虑过,我很企望对我作品价值的关注。我们还是平常人,还希望参与生活,融入社会变革,在生活当中验证自己的生命,责任感观照心理,多少年养成的,理想主义情结去不掉了。

问:96年您的工作室正在建设中,您参加了上海首届又年展,请您再介绍一下这次参展的作品?

答:这次我参展的作品题目为《光影勾股玄,拷贝》五幅为一组,第幅尺寸为81*65CM是我对以前的《小写三》的再次解构。我每幅作品画了竖立一划,旨在破斥一划之法的“天人合一”,观,勾,股,玄,象征科技,光影,工业主明复制性对自然生命的制约,拷贝带有游戏性,五幅一组,拷贝是对中心主义的揭蔽或反观,让原生命在时间之矢中成为辉煌人生意义的凝结点。

问: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要问您,您说逢九必变,您的生命总与9有关,是什么意思?

答:我生于49年,59年我父亲火朦彻底失明,69年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画毛泽东像摔列盆骨,正式从事我喜欢的工作,并首次办班培创作。79年放弃政治宣传画,开始以油画为中心的艺术活动,生一子,创作油画《源》,正式入党。家里发生大水损失多幅原作。89年离婚结束表现主义,开始我书写性的抽象意味的创作生涯,而99年完成了工作室的基本建设。放弃大连油画家学会会长等职,并提前内退公职,完成全部《手记》。

问:您现在对下一步什么想法?

答:没什么想法,只是喜欢读,读社会,读历史,读当代人的发生,读他人的劳作,当然也读生活和知觉,我仍希望明晰直觉,清扫污秽,把生命与灵魂守护。

[责任编辑:于一爽] 标签:于振立 意识 震撼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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