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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被时间浸湿了的梧桐树

2012年12月18日 12:11
来源:凤凰博客 作者:春野

(一)

梧桐树没能成为代表国际大都市上海的城市标志,这无疑是令人遗憾的。

只有我们或更上一代人知道,老上海人一提起上海的梧桐树往往习惯叫“法国梧桐”,这明显带着租界殖民味儿,这种忌讳是不是断送了梧桐树成为上海城市标志的机会,即使我走在东京的街上,只要看见梧桐树的树影,我就很难打消我的这种狭隘、悲缅的臆想。

梧桐树是桐木的一种,而桐木在日本人的心目中是非常神圣的,婚庆时用的陪嫁衣柜、葬丧时用的骨灰盒、祈祷时用的神龛等等。其经济价值不菲,可以金计论。

然而,上海和东京有什么相似的地方,这可不能单说在日本人眼里,上海的徐家汇被比作东京的新宿街,在滨江大道观岸景,会让人联想起东京边上的横滨港,那山下公园附近被世纪打磨透了的独特景观来。更不用说,古北生活区被赞誉为“国际都市中的都市”、“梦幻般的生活圈”了。在我的眼里和记忆中,柏油马路是那个年代的现代化标志,而柏油马路边上的梧桐树荫下,还飘动着我童年的回忆……

在没有空调的年代里,梧桐树荫就是我童年时期的“自然空调”了。

那些个炎夏季节,上海复兴路和南昌路的梧桐树荫紧连着雁荡路直通复兴公园前后门,那里,既是像我这样个半拉子“少先队员”爱去的纳凉地,又是我们这帮子“少先队员”下课时玩迷藏、嬉闹的好去处。记得,当初我们的游戏规则是这样的,不管是捉逃游戏,还是“摸瞎子”,输者要买赤豆或绿豆棒冰,将棒冰头上有豆的部分“奉献”出去,让赢家咬上一口,算作胜利的奖赏。一次,有个外号叫“柯湘”①的女同学赢了我,但她没按规矩操作,硬将我的棒冰“豆部”一口咬尽了,被大伙儿判了罚。作为“赢家”的输家,她只得赌气掏钱,买回一根绿豆棒冰受罚,但大伙儿也没按规矩办事,没等商量就已将那根棒冰“三下五除二”了,气得那“柯湘”当场坐地大哭,见势,大伙儿一哄而逃了。这年,我应该是小学四年级的“少先队员”吧!

懂得登高望远,那还是在中学时期得到陶冷月公的指导。

每值中秋前后,在复兴公园湖心亭旁边的小山上,经常能见到陶公极目远眺之下,口中振振有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或者“人在诗中行,画在诗中走。”

当时我确实不懂其中的含义。沿着他朝北注视的前方,但见“科技会堂”的屋顶,和“锦江饭店”隐约的楼面,反正四周很少有高楼大厦的景观,最高的还是那一望无际的天空了!然而,陶公就是陶公,他不因为眼下少年的迷惑无知而感到可笑,却以一代宗师和教育家严谨的态度,开始了他的教诲。自那时起,我第一次知道了陶渊明的名字,知道了还有美学这一说,知道了画和诗的关系。

和陶公相识也是种缘份。

当时,陶公家在淡水路、复兴路这一头,我家在淡水路、淮海路那一头,门牌号都是九十八。陶公和我最爱的美谈就是九十八这个数了,“人逢七十古来稀,活到九十天恩赐”。九十八是个吉数,他太想活到九十八岁了!在时间的历史上,他失去了很多,他很想回到教席,像孔夫子一样,“贤人七十,弟子三千”。在1974年,这位世代名门的“苏州翁”尚且是个“有问题”人,很多人不太敢接近他。基于陶公身份的原因,我和陶公大都约在每周星期四下午,复兴公园湖心亭旁的“卧湖梧桐树”附近,聆听这位大师论述书法国画技法、诗论、美学观等等。除了被这位大师博学精湛的学说陶醉之外,也感怀于陶公的人生遭遇,以至于相互间忘年下的涕零满面,以至于相互间忘记了秋风瑟瑟,月儿爬上了梧桐的枝丫,那摩挲记忆的缠绵……

还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复兴公园雁荡路门里起了一栋十几层楼的“复兴公寓”,它是我那个年代心目中的现代化标志,我时常在它的附近体会着高大的涵义,体会着诗歌里诗歌所讲究的“顿数”的美。而今,再回到它的身旁,它高大的气势已荡然无存了,已被它周遭的高架道路、比比的高楼楼群给比了下去。前些年,在东京我读到这样一条新闻:“如今的上海已成为世界高楼拥有数最多的城市,在上个世纪三十年代被称作为‘东方明珠’的上海,正如上海人所自豪的电视塔‘东方明珠’那样,自豪着一代中国人!”。

是的,我也是自豪着一代中国人的一个。

“上海,拖提摩诗巴拉系!②”

我欣赏日本人这样感叹上海的方式。

海边,上海,像只巨大的水母

漂浮、激荡无数的梦想和烂漫,随风

随历史、随男女的性爱,收编大雁和白玉兰的歌声

路,老例皱纹,散漫着梧桐的记忆

(《上海,东京》2007年10月)

①京剧样板戏《杜鹃山》的女主角。

②日语:非常了不起。

[责任编辑:于一爽] 标签:梧桐树 老丹 棒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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