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兆言忆文革行刑:沦为仪式 老百姓不关心
叶兆言:对。这也是一个例子。两者是一个道理,技法上也是一样的。最关键是,这样写,这样留空白最真实。因为人生就是这样的。你不需要用全知去唤起读者的知。写作者不是教师,不是要告诉读者什么。今天的写作者更应该把读者当做对手,我们智力相同,我允许你提出异议,同时我也可以向你解释,为什么这样。你提出异议,我还可以向你解释,我为什么不这样写,难度在哪里。读者与作者,更像是两个智商相等的朋友。这个社会很丰富,有各种声音和目光,一个写作者就是要展现极大的真诚和技术。
关于写作技术,《一号命令》最显著的特点就是闪回,所有的历史都是通过赵文麟的记忆闪回到现场。您如何能保证,闪回不出现混乱?
叶兆言:这就是纲举目张的关系,就是因为有珍珠项链的那条线,可以随时回来。如果走得太远,就赶紧回来。写作就是一次旅行。比如我要去上海就是写作的目的,但是,写作的愉快在于,我是坐汽车去上海,还是坐飞机或者走路过去,或者找个伴侣一边说话一边去。但是,写作一定要有目的地,否则就一定很糟糕。
我的看法是,不只是那根珍珠项链的绳子,还有就是您设定了时间坐标,比如1937年的南京保卫战,1947年后的内战,1969年的“一号命令”等。这些真实的历史时刻,对您这部小说的意义在哪里?
叶兆言:这个确实很重要。写小说最重要就是要逼真。为什么要有时间点,就像秤一样,不断要校正准心。就算是余华《第七天》里的世界是完全不真实的,但那个世界里也有塑料椅子,这就是逼真。写历史细节,其实你可以乱写,谁知道乾隆皇帝到底说了什么,但写作者要心存敬畏,尽可能不要出错。
所以从逼真角度上,我做得非常好。比如小说里写到南京保卫战,在我身边有活生生的例子。小说里的故事和细节大体都是真实的,赵文麟参加战争的故事是我一个哥们爸爸的故事,这个人去年才去世。这个人的名字甚至可以从黄埔军校名录上找到,只是有一个地方是虚构的,他不是中央大学学生。但这不重要。比如,钱伟长最初是学历史的,就是因为抗战,他弃文从理,当时大量青年都这样选择。但怎么进黄埔,进的是什么班,这些细节都是真实可查的。包括小说中在南京保卫战里,这个主人公打下一架飞机去领赏却意外得到撤退的命令,又如何用粪桶渡江等,这些细节全部是真实的,都是我这个哥们父亲的故事。处理细节的真实和虚构,要让读者觉得像是这样子的。这个军人从见习排长一直打到了少将,他活生生打了八年仗没有停过。他的同学基本上都死光了,他能打到少将必须得命大。所以抗战胜利后,1947年他结婚风光无比。后来他又跟着别人一起起义,然后做炮校军官,脱掉军服再穿军服,这个跟小说里是一样的。
赵文麟参加南京保卫战和内战部分您写得很详细,但他参加远征军部分却很简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舍弃?照理来说,这段历史恰恰是现在最热门的。
叶兆言:我为什么不详细写,就是因为远征军历史太热了,很多人都在写。我开玩笑说,如果你想详细知道,你不如上百度。我认为,大家都想说的话题,你要省略。小说家应该去回避大家都想到的问题,点到为止,让大家去想就可以了。写作就像打篮球,就是控制问题,不能失控。我太喜欢历史了,我始终警惕不能让自己沉浸在历史中。小说就是小说,历史是历史。小说的细节只是因为像,而不是就是历史。也只有这样小说才好看。
让我们回到小说的起点,书名《一号命令》。我有个朋友到我这里借了这本书,但很快就还回来,他说,不是想象中的《一号命令》。我理解他的意思,他或者很多人一开始以为,这是一部关于著名的“一号命令”揭秘的小说,没想到是部关于个人记忆的小说。这个书名对您小说的意义在哪里?
叶兆言:这个书名对我太重要了。因为这个书名,小说一直没能出来,但我认为这个书名没有办法改。因为有了“一号命令”才有了这个故事。这本小说的缘起很简单,首先是“一号命令”下达,我祖父需要从城市疏散出去,就跟小说里一样。在“文革”期间,像我祖父这样的老人是被保护的,他给家族带来的更多是安全感。我祖父在“文革”前期就退休了,所以跟这个社会没有什么关系了,就算社会这么激烈也没有关系。他就在家里乱看小说。有一天教育部贴了大字报,他让我堂哥去把四千字的大字报抄回来,这个东西上的话当然很恶劣。他受不了,一个星期不出门。大家也很急,但没人敢劝他。后来,老爷子带着我另外一个堂哥要出去看大字报,他不去教育部,到中央美院去看,中央美院的大字报琳琅满目,世界的荒诞就在面前。然后又去了文化部,文化部墙壁都不够贴大字报,搭了很多芦席篷贴大字报,走在其中像在碑林里一样。老头子这么一看,就觉得无所谓了,这个社会跟他更没有关系了。
那为何写“一号命令”?“文革”的大风大浪其实很快就过去了,但这个家里只剩下四代人四个人,其他男人要么插队要么去干校。这个时候来了“一号命令”,像我祖父这样的人要撤退。他跟我伯父叶至善用信件商量怎么办,往哪里撤,他们确实也想过要撤到小说里写的上虞白马湖。我祖父想去那,但那里已经没有人了啊!最后商量的结果就去伯父那的干校,但我伯父有点为难,去那里只能住牛棚,真的是牛棚,条件太差了。而且路途非常遥远,这就是小说里的路途细节。他们整天在讨论去哪里。讨论到最后,很简单,像我祖父这样的部级干部都有统一安排。但我觉得,这个虚惊一场也是值得一写的。我还觉得,现在看他们俩的通信,觉得像漫画一样,他们充满乐观主义精神,觉得中国一定会赢。也正因为如此,我把他们的文人视角转化为军人视角,只有军人知道战争是怎么回事。在军人眼里,战争的最后胜利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战争的残酷。所以我觉得要用职业军人的视角来写。这也是我说的冰山下的部分。很多读者可能会认为,这个小说跟“一号命令”没有关系,但是对我来说,太有关系,因为这是我这部小说的起源。
小说是冰山上那一块,我们现在聊的都是私下里的,没有办法全部写进故事里。如果用文人视角来写,没办法展示那段历史,展示战争的艰苦和残酷,更没办法展示一代大学生从军牺牲掉的悲壮历史。那代知识分子都有信念,他们知道现在是打不过日本人的,要打仗自己先强大,所以很多人都弃文从理。而且他们就算知道打不过,也不会做汉奸。这代文化人的选择就是这样,跟着所谓的主流走。我一直强调,这是一个反战小说,不是爱情小说。爱情只是一个小说的虚壳。
您个人对1969年的“一号命令”有印象吗?
叶兆言:我对“一号命令”没有任何印象。那个时候,我整天做战备砖,挖防空洞。这确实是很荒唐的事情,在职业军人看来这是非常可笑的事情。小说里面的“天天”就是我们这一代人的记忆,我们也做红缨枪,最纠结的是如何做红缨枪。所有中国人都觉得,要真打仗,我们肯定赢。战争对我们来说,没有恐怖,我们没有关于战争恐怖的教育,我们只有通过战争得到天下的感觉。所以,我说《一号命令》其实是个反战小说。
我们来谈谈小说里的一些人物,比如小说一开始就自杀的紫曼,她埋怨丈夫赵文麟成分不好,郁闷到最后觉得自己人生很失败,甚至选择了自杀。这样一个人物似乎看上去过于政治化,过于类型化了。您是如何设定的?
叶兆言:紫曼这个人物是个类型化人物。有个人很能说明紫曼这样的人物—王光美。王光美出身大家族,是清华校花,她跟紫曼是一个类型的,她后来选择了刘少奇而不是另一位国民党将军。对于这一代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而言,选金龟婿是很重要的。紫曼选择赵文麟很正常,当时赵文麟多风光啊。所以对这些新女性而言,爱情是第二位的,宋美龄是这代女性的榜样。之所以是榜样,是因为宋美龄嫁得好。所以,紫曼的自杀,很大程度上是她认为自己选择错了。所以紫曼一生都懊悔,觉得丈夫选错了,对这个丈夫怨透了,这跟意识形态没有关系。这些接受新思想的女性,骨子里其实很旧。
那么赵文麟的初恋情人沈介眉,这个人物是小说的核心,但又是一个虚幻似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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