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岁舞蹈家江青：“江青”这名字已成政治气候温度计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跳舞的江青，命运突然拐了一道弯。

因为在香港从影的经历，直到今天，她还被不断问到娱乐圈的前尘往事。采访间隙，江青对记者说，媒体只关心那些抓眼球的关键词，“某家电视台，递给我的采访企划书的标题竟然是‘红旗下长大的金马影后’！”又如去年年底台湾书展，尽管活动围绕她的台版新书《故人故事》举行，但“提问老在纠缠我做演员时跟邓丽君关系如何？什么印象？”

1962年滞留香港，舞蹈梦的破碎让江青一蹶不振。恰逢香港邵氏电影公司“南国演员训练班”招收学员。一个操上海口音、名叫郑佩佩的女孩找上家门，二人结为闺密，并一同报了“南国”。随后，江青便在胡金铨执导的黄梅调影片《玉堂春》中扮演“卖唱又卖笑的妓女”，自此踏入影坛。后在《七仙女》中，从指导舞蹈动作，到阴差阳错变成女主角……

在《往事往时往思》中，有关“七年从影”经历的讲述，最为精简。笼罩其上的婚变、负债与迷失，江青理性回顾。

江青写到自己因《几度夕阳红》收获1967年“金马奖最佳女主角”时，“回到家中，一手将用墨绿色大理石雕成的马交给了儿子，一手将奖金支票连信封交给了丈夫。儿子把马一接到手，就当玩具一样玩扔起来，一转眼的工夫，马就在水门汀地上摔成了两半；而第二天早上，茶几上只剩下了空信封。”江青说，断马一直忘了放在哪里，直到写书期间，才知道母亲看见顺手收进了纸箱里。

这段插曲，可看作是江青演员生涯的微妙隐喻。如她所言，在台湾的七年，尽管拍了29部电影，但没有搭过一次公共汽车，日常生活的闽南语一句也听不懂。“我是养在玻璃缸中的一条金鱼。”相比之下，学舞的六年时光，她是属于这个时代和社会的一分子，“我有归属感”，江青说。

1970年的夏天，江青经由日本飞抵洛杉矶，素未谋面的张北海夫妇前来接机。她上英语成人班，从ABC学起。而作为一名舞者，在面临绝境时，最深刻的自省往往是从“身体的觉醒”开始的。她重拾起舞蹈，并且靠跳舞赚到了第一笔钱———26美元。

两年后，语言障碍尚未扫除的江青，已在加州大学伯克莱分校谋得一职，传授中国舞基础训练。在旧金山期间，江青慕名来到柯蕾葛丝舞团上现代舞基训课。这让她第一次接触到现代舞。“完全是崭新的舞蹈，从动作规律到创作体操再到舞蹈编排手法、对时空的利用等等都与我以前学的那套不同。”

这一年的夏天，她将仅存的积蓄交了康涅狄格州的“美国舞蹈节”的学杂费。一个暑假下来，被“打通六脉”的江青开始尝试编排现代舞。1973年，江青首次在“纽约市会堂”做舞蹈公演，由此促成了“江青舞蹈团”的成立。次年，在《哀》的基础上，她创作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现代舞作品《阳关》。在作品说明中，她这样写道：“王维《渭城曲》的结句‘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古时(今日)出了阳关，便是塞外(大道)，旅客(我已)过关而去，每每有一去难返之意。”

这次新书在内地出版，出版方安排了一场江青与刘索拉的对谈，原本江青打算谈谈艺术创作中的女性身份，但主办方觉得过于学术。最终，刘索拉敲定了主题———转身。

江青说，她这一生恰可用两次“转身”作结。1962年，从“镜子”转向“镜头”，七年后，再由“镜头”迈向“镜子”前，从闪光灯下一溜烟失踪，在大洋彼岸的美国，重新开始。《阳关》正是这第二转的完美诠释。

尾声

此后的故事，则是诸多历史性时刻：1979年，由江青促成了“中国舞蹈教育考察团”首次访美；1991年，广东舞蹈学校现代舞实验班在江青的搭桥和指导下，首次在美国舞蹈节上参与演出……

还有一些故事填进了中国现实的墙缝里，比如她在北京石头沟的三合院被人强拆、张艺谋的《印象刘三姐》涮了她两把、在曼哈顿偶遇中国的“官二代”……

江青说，如果用现在的观点审视《往事往时往思》，她已没有那么浓重的“思乡病”。尤其是最后一章《归与恒》，“二十年前回到中国，会揪心，想落叶归根，现在不会了。我跟我儿子讲，等我死了，把骨灰随便往海里一撒了事。”江青说，她现在更愿意称自己为世界公民。

江青瞅了眼手表，时针已过下午五点，“我可以喝点小酒了。”她要了一杯干白葡萄酒，讲起这些年，纽约这座伟大城市给她带来的变化。现如今，江青整个家族有六十多人都聚居在纽约。“在纽约你可以很寂寞，关起门谁也不见；我也可以每周看三四场话剧、歌剧演出，没事就逛逛纽约当代美术馆。我有各式各样的朋友，每一通电话就能兑现一种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