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泥人张”传人张宇：张家传承的是一种心法

2012年05月03日 17:24
来源：南方都市报 作者：王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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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都：有父亲压着，他老干不出来？

张宇：对，两代人之间的年岁差二三十年，两个人都在事业期。这是一个现实问题，你很行，但是人家一提还是你父亲比你行。所以他最后郁郁而终。

南都：他们当时实际还上遇到了更严重的问题，比如抗日战争、内战。

张宇：抗日的时候，我们张家就全都不干了，就在家自己歇着，不开买卖、不开业。一直到解放军攻城前夕，地下党就到我们家来，要保护文化名人。解放以后第一件事是文化干部先到家里来拜访，有没有人受伤啊？有没有困难啊？有困难你就说，国家全管。

18岁开始，基本两年打一次官司

南都：1949年后政府给了张家很好的待遇？

张宇：稳定之后周总理请第二代传人张玉亭带着孩子一块搬到北京。但他那时候已经80多岁。第三代张景福去世得早，这时第四代人张铭觉得离开天津再换一个地方不太合适，他已经是家里的顶梁柱，得照顾这一大家子人。所以张玉亭的侄子张景祜去了北京，在中央美术学院，后来到清华的美术学院教书，就这样在北京延续了下来。

那个时候我爷爷（张铭）的志向就是说把天津彩塑发展起来，培养出各家各派的彩塑大家。

南都：他希望由此再发展出一批百花齐放的派别来？

张宇：当时天津办了一个中专性质的学校，叫天津市泥人张彩塑工作室。张家的后代，不管在哪个镇、县上，是干什么的，你姓不姓张？姓张就进来，然后让我爷爷挑地方。我爷爷相中了天津马场道干部俱乐部的一块地方，现在是天津最好的社区，有2000平米，连院子带房子，做这个学校。(来源:南方都市报南都网)

学校的学制是两年，进来之后半天的文化课、半天的专业课，专业课教素描、水粉、色彩、速写，然后有那么三四个月泥塑，就是这么一个美术学校。它仿照的是鲁迅艺术学院的形式。

我爷爷那时候信心满满，因为那时候谁也想不到将来还会有变化，就觉得我在这，跟国家干，国家给我那么大的支持，我教学生，出来的将来全是大家，我们叫天津彩塑，所以当时给每个学生灌输这种思想———我们都在做天津彩塑，你将来要成为天津彩塑的大家。

南都：但是他在“文革”里没过好，接下来又出现了“泥人张”彩塑工作室与张家争夺泥人张知识产权的案子？

张宇：“文革”的时候“泥人张”彩塑工作室里开始斗老师，把第四代传人张铭的牙打掉了，腿也打坏了，关牛棚，不让送衣服，然后在盆里放上醋和盐，让张铭喝。当着我父亲的面打我爷爷，然后问“打得对吗？”

到了70年代，这些学生来跟他赔礼道歉。有三个人分别晚上过来跟张铭说：“当时晚上有人要下黑手，把你斗死就完了。最后踹你那一脚，在你磕在桌子上那一下，幸亏我垫了你一下，只磕掉你几颗牙。要是没垫那一把就完了”。三个人都说是自己垫了那一把。至于到底是谁，张铭到死也没说。

当时建立这个学校还有一个社会背景，那时候是“大跃进”，文化上也有，文化大跃进就是人人会作诗、人人会作画，曾经有一个农民赛诗会，要让农民都会写诗。而“泥人张”是要做到家家户户都有“泥人张”的雕塑。所以在文化背景上，这个学校也是大跃进时期的一个产物。

南都：这个学校是一个事业单位，但国家也不能白养它。

张宇：所以后来就出现了知识产权纠纷。这个纠纷自我爷爷开始，耗费了我父亲最好的年华。1988年，彩塑工作室开始用“泥人张”的名字赚钱，我们关系开始激化，到1994年才立案，1998年判决我们胜诉，判定对方自行撤销商标注册。我们这件案子是天津市中院知识产权厅一号案子，天津市高院知识产权厅的二号。我们自己都没想到能打赢，但对方拒不执行，到现在十几年了。所以现在社会上人们总问哪个是“泥人张”，仅天津市内有七八家店都打这张牌子在卖。

当我从18岁接这个摊开始，基本上两年一个官司，官司都是我自己打的。我很明白从艺术家转型成律师的过程，而且它跟律师不一样，你承担胜诉和败诉的风险，现在我提起官司就头疼，我提起“泥人张”这三个字就头疼。我从小看我爷爷受欺负，张家死的死、疯的疯，现在还有一个在精神病院里。

现在天津市面打着“泥人张”旗号，卖的一两百块一盒的小泥人，连天津彩塑都不是，都是从河北霸县、浙江等地进货过来贴牌倒卖的。

南都：我们谈到现在，无论从文化根底、传递方式到对历史的认识，“泥人张”的作品，包括你的作品，其实都与我们平常印象中街头捏个小泥人来卖的概念是不一样的。对它的保护也是很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