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杀嫂”：艺术的自我喧嚣和公众审美缺失

网友评论()2014.1.28 第33期 作者：朱白

导语：近日有网友发了一条微博，一组“武松杀潘金莲”的雕塑作品展示其中，据称这个雕塑展是在沈阳中街一家商场大厅中心位置。因为作品大胆甚至放肆的风格，譬如武松举刀刺向潘金莲时，对其裸露的胸部还做出舔的动作，且潘金莲衣冠不整私处毕露等等，瞬间遭到网友的围观和评论。自由撰稿人朱白表示：对此事件，媒体最多的是三观很正地表示“很黄很暴力”，但，艺术作品和公共空间从来也不应该具有那么多束缚。而网友的调侃，到表明了民众对异类的生活缺乏理解力，对艺术作品的审美常年处于沙漠状态和老旧观念之中。

且先不说《武松杀嫂》的风格、内容和艺术水准，看一看一部艺术作品的出现而引起的围观效应，以及大家对此持有的观念和评价，倒是很能反映我们的脑筋和意识。

网友以及媒体除了调侃，最多的则是三观很正地表示“很黄很暴力”，甚至沈阳当地一家媒体端出了这样的反对口号——“炒作也罢，创作也好，不能无底线，别拿艺术说事，咱沈阳人丢不起那个人。商家、创作者，请拿走你的艺术，请真诚道歉！”

说起公共空间的底线和价值取向，以及对性的展示尺度，我想起广州中山大学校区内的一座雕像，那是一个普通的石狮子，但是性器官非常逼真地雕刻了出来。它耸立在那里多少时间了不知道，但一定很有历史，但从来没听说过人们对之发出质疑。艺术作品和公共空间也不应该具有那么多束缚，而所谓进步难道不正是应该一点点破除人类作茧自缚那些的东西吗？关于是否可以展示某种题材和所谓尺度，也没有一以贯之的标准，而对其宽容程度当然也客观反映了我们此时此刻的理解能力和进步态势。

我们不但对异类的生活缺乏理解力，对艺术作品的审美常年处于沙漠状态和老旧观念之中，稍微触及自己陌生或者不懂的领域，就会大动肝火，破口大骂卯足了劲儿诋毁，都是家常便饭。如果没有明晃晃的当代艺术史和教科书，我们大概还会对杜尚送到艺术展的小便池继续嗤之以鼻。

而我们又是一个尤其喜欢说“不”的民族，在大胆排斥和拒绝这件事上，甚至是妄加的和不再分辨的。对待音乐、美术、电影、文学，无不是如此。你能想象“垮掉的一代”重要人物威廉·巴斯勒的重要作品，在我们这里长年处于审查通不过的境地吗，也就是去年才“钻了空子”刚刚出版两部小说；还有萨曼·拉什迪，他的布克奖作品《午夜孩子》也迟迟不能出版；当然还有布考斯基，他的小说一出版就被道德标兵加封“色情小说”名号……至于长年因为色情、暴力被禁忌的电影不能在国内上映，就更浩如烟海了；还有我们曾经视为为猛水野兽的摇滚乐，疯子、瘾君子、同性恋曾经是与之并列的关键词……误解和盲目的排斥还在继续，不仅仅是中国人，甚至全人类在对艺术的充满障碍的理解上一直也没有停歇过。我们始终应该搞清楚一件事，尽管艺术可以是任意一种事物，但它从来都不仅仅是你所经历的生活，它更不是政治，它更多的应该是属于为人类审美而存在的事物。

大众对艺术的陌生和排斥，更容易暴露自身的狭隘和无知，比如我们只能对某人的艺术品报以政治正确的赞美，却对其要表达和表达的怎样无动于衷，这当然也是一种麻木和伪善。

而艺术最终当然并必须要走向大众，但这种作品与大众之间的关系不一定就非得融洽，比如大众对之的误读，自然也是艺术与大众之间发生的一种化学作用。

正如我们三十年前对待电影中接吻镜头会大呼小叫，今天人们对商场中的反映性的作品大声质疑时，一点都不含糊，他不会因为自己冒失和狭隘而感到脸红，反而却对正常表达艺术观念和行为的作品，发生了“老人和孩子看了表示很羞涩和惊恐”的一幕，甚至还发生了要求艺术家为此道歉的荒谬。

我也不知道老人为什么那么脆弱，我们今天仍在传播一张二战结束时大兵街头拥吻少女的照片，那是代表一种人类美好，但也不缺令人震惊的元素，而老人都被拉出来要对一座雕像发出惊恐的表情，倒颇能反映我们对艺术所持的一种迄今仍在的敬而远之的态度。

对于具体的艺术家、艺术作品来说，李占洋和《武松杀嫂》皆是严肃的艺术家和作品。李占洋十年前就已经活跃在国内外艺术界，他的雕塑作品性主题明确，常常充满嘲讽和颠覆的力量。而这部受到争议的作品是借助于古典小说情节，表达了一个泛人性的主题，即在亲情（杀兄之恨）与欲念（潘金莲的美貌）之间的摇摆和纠结。作为艺术作品来说，《武松杀嫂》并非完美，乃至在表达上都有过于直接和唐突之嫌，但这不是号召抵制和排斥的理由。甚至我们能够接触到更多的当代艺术是哗众取宠和不得要领的，它们正是在利用你们的眼球，完成了自我的喧嚣，但这些跟你的声势浩大的反对和排斥也不应该形成因果关系。对于不良艺术的最好办法应该是灭灯——对，就像《非诚勿扰》上女嘉宾不满男嘉宾的离异的历史和不够殷实的家境一样。

李占洋对于眼下由网络兴起的棒喝和抵制，也表达了一种态度，在就此接受的采访中，他倒乐观地觉察出了一种进步：“说什么我才无所谓呢，愿意怎么说怎么说吧。但这种争议还是有重要意义的，我觉得在中国20年前看我们今天的中国人会看不惯吗？绝对看不惯，全打翻了！那个穿裤子能穿到屁股蛋儿，不可能的……现在看，不是全打翻了吗？！所以你现在不给公共空间这种教育课，那么老百姓永远不会进步。我们就是要知道艺术是什么，可以表现什么，那么大家就逐渐会接受。永不开放，就永远不知道。”

对于艺术家来说，这次展示也不重要，离开商场就是了，但对于一个我这样的沈阳人来说，会觉得无聊和惭愧，因为媒体号召、群众大声疾呼，商场撤出展示总有一股被迫的情绪。这倒不能说明我们沈阳人不开化，但拿老人小孩出来说事儿，至少是一种审美意识上的落后吧。

我可以选择不看，但不能剥夺别人展示和欣赏的权利。老人小孩也如此，闭上眼睛，要远比否定一桩事物的存在合理多了。

朱白，评述作品包括外国文学等诸多领域，并持续关注汉语文学之困，书评作品散见《南方都市报·阅读周刊》，《东方早报·上海书评》、《新世纪周刊》、《人物杂志》，《时代周报》、《南都周刊》、《文汇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