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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重,幻想的轻


来源:北京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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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在《故事新编》里思考的问题,就是中华民族的脊梁。如果一个民族的“国民性”有那么多问题要批判,却还能一直延续几千年,那一定是因为这个民族还有一些人,体现着一些可贵的精神:开天辟地、漫漫求索、劳形苦心、舍生取义、慷慨悲歌、壮士断腕、不辞风雪、肝胆相照、厚德载物、扶危济世……历史中的每一个故事,都让后来者浮想联翩感怀不已。有意思的是,鲁迅的文本尽管处理的是严肃而沉重的大命题,却由于古今时空的错置而呈现出奇异的喜剧感,用他自己的话说,陷入了“油滑”。我觉得,这个油滑,不妨理解为卡尔维诺所谓的文学的“轻”。也

飞氘

飞氘

80后。内蒙古赤峰人。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硕士,清华大学中文系在读博士。代表作为《去死的漫漫旅途》、《一览众山小》等。著有短篇小说集《纯真及其所编造的》、《讲故事的机器人》、《中国科幻大片》。

■ 声音 ■

吴岩(科幻小说评论家):科幻小说是一种认知小说,无法在认知上创造惊异的作品不会受到读者的青睐。但在一个高等教育普及的时代,获得认知惊异感的难度正在不断提升,作家必须在宇宙与人生方面具有更多感悟,同时在文学构造上具有洞见。当我们在泛滥的快餐文化诱导下放弃思考、寻求廉价刺激和浅层欢娱的时候,飞氘驾轻就熟地采用他充满信息含量的文字和新构造的文体将我们即将生锈的心灵之锁打开,帮助读者拓展图式去迎接未来的努力,既是他个体能力的展现,也是中国科幻走向文学深处的证明。

韩松(科幻作家):飞氘的作品染有一层诡异、忧伤而黑色幽默的色调,他把整个中华民族搁置到了一个极端的境地里,像是要用梦来唤醒梦。在他的小说中能看到老庄的幽微恣意,孔孟的严正端肃,以及释迦的空灵虚无;这里有神话,有史记,有圣经,有聊斋,有唐传奇和元曲;还有尼采的自傲超人,有康德的星空道德,有鲁迅的深夜呐喊,有卡夫卡的荒谬忧郁,又融入了玛丽·雪莱、威尔斯、奥威尔、克拉克、迪克和吉布森等一众对人生宇宙未来世界的感悟及想象;而它们又和牛顿、哥白尼、瓦特、爱迪生、富兰克林、爱因斯坦、海森堡和图灵的精神组合,并与计算机文字、互联网文字、电视节目语言、小品、动漫、卡通、游戏杂交一处……从而试图超越主流文化和亚文化的界限,把一种新的艺术形式演绎出来,从另一个高度来反映中国现实的纠结。

如果文学有某种可供评判高下的标准,我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小说有多了不起,但我总觉得,有些东西,我若不写,就不会有人写这样的东西。差不多就是以这样的觉悟,写出了《中国科幻大片》这种奇怪的东西。

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这本书:它就是科幻版的《故事新编》。

鲁迅在《故事新编》里思考的问题,就是中华民族的脊梁。如果一个民族的“国民性”有那么多问题要批判,却还能一直延续几千年,那一定是因为这个民族还有一些人,体现着一些可贵的精神:开天辟地、漫漫求索、劳形苦心、舍生取义、慷慨悲歌、壮士断腕、不辞风雪、肝胆相照、厚德载物、扶危济世……历史中的每一个故事,都让后来者浮想联翩感怀不已。有意思的是,鲁迅的文本尽管处理的是严肃而沉重的大命题,却由于古今时空的错置而呈现出奇异的喜剧感,用他自己的话说,陷入了“油滑”。我觉得,这个油滑,不妨理解为卡尔维诺所谓的文学的“轻”。也就是说,在鲁迅那里,宏大历史的“重”和某种不拘一格的想象力的“轻”奇妙地融合在一起,这是一个惯于思考苦难和救赎、却又喜欢开玩笑的人对现实和历史的一次捣乱。

所以,《中国科幻大片》就是我对《宇宙奇趣》和《故事新编》的一次拙劣的模仿和致敬吧。我想象着盘古活在宇宙大收缩的世界里,想象后羿面对着衰变成红巨星的太阳,夸父奔跑时切割地球磁感线产生的火辣辣的电流,还有孔子坐着墨子发明的热气球去登泰山,鲁班坐着飞机在战国的天空飞翔,嬴政是修炼起死回生黑魔法的绝地武士,梁山泊聚集了108位X战警,杜甫在十进制2012的世纪末日里铸造广厦,周树人在cube里飞檐走壁……当我把“真实”历史作为原型放置到一个科幻的平行时空里,奇怪的张力中就生出某种欢快的轻盈,古老而凝重的神州大地获得了飞翔的姿态。这于我而言,是很开心的。

趣味,这是首要的问题。但若说是纯粹的胡扯,却也不太公允。毕竟,现代的科幻元素和古代先贤们的行动之间,终究是有某种精神上的共通性的。举个例子吧,《黑客帝国》里那个很有名的情节:选择红色药丸还是蓝色药丸,也就是说,你要选择接受一个残酷的真相还是要选择继续在美梦中做一个奴隶。这和鲁迅那个很有名的比喻——在铁屋子中的昏睡——之间其实有着非常有趣的相通之处,背后都有一个古老的哲学命题的原型——世界是否是假相。我要做的就是把鲁迅放到一个类似电影《Cube》里的那样一个巨大而黑暗的杀人魔方里,给他一把枪、一堆药丸和飞檐走壁的功夫,让他在食人僵尸和昏睡者的重重围困中继续去困惑,并挣扎于拯救的难题……思路大概就是这样。

说真的,古人和我们现代人一样要面临着很多关于自然的困难,想要生存下去,也要思考人和宇宙的关系。屈原对世界的追问,苏轼对月宫的怀想,万户对飞翔的渴望,那些执着、追求、探索的精神自古到今都是一脉相承的。过去可以如此科幻,而现在也不外是另一种神话。科幻不就是现代人在现代宇宙观、发展观、科技观下为自己写的神话吗?就此而言,它和历史也没有本质区别。在史学界也有一种观点,认为现代人用实证方式写的历史,其实也不可能是一个完全实事求是的态度,也会有意无意地歪曲或者隐藏些什么,以期达到认同、拒绝、安慰一类的目的,而这和远古时代的人们编织神话,并无什么不同。如此看来,小说的虚构、科学幻想、神话、历史,这些东西可能就没有一个根本的界限吧。

鲁迅年轻的时候曾经翻译过凡尔纳的科幻小说,这也是中国现代文学史的一件具有象征意义的事儿,可惜后来他不再热衷于此,于是我在故事中的某处暗示了一下,本书中那些奇奇怪怪的想象,其实是某个平行时空里的鲁迅,在他生命中最后的一个新年前夜里信手写下的梦幻断章。当然,凡此种种文艺青年的趣味和冷幽默,或许一般读者是不明所以也不会买账的吧,于是这本书注定属于一种小众文学(科幻)中更小众的一种趣味吧,因此也就并没有什么太高的期待,只要有一些恶趣味相投的读者看了能够会心一笑便好了。“现实”常常让人觉得沉闷、乏味,或者又凝重得让人无力,既然介入不了,就想从中抽离片刻,离开这个规定性的时空,到另一片天地里去喘口气。当然,幻想也不是简单的逃避,它可以给我们提供了另外一个视角,让我们重新思考和审视自己生活的这个世界,所以,出口同时也就是入口。

标签:民族 文化 鲁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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