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众人悼汪国真：他从不把自己当成一个诗人

凤凰网文化讯 著名诗人汪国真于4月26日凌晨逝世。凤凰网文化第一时间独家连线诗人大卫、著名学者谭五昌和评论家张慧瑜。

大卫说汪国真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至少要年轻十岁，面对铺天盖地的盗版诗集和接踵而来的冷语非难，也始终温和平静，他从不把自己当是一个诗人，对专业诗人也藏着深深的敬畏，这样的仁者本应是很长寿的。

谭五昌回忆起去年年底的交游，也大感世事无常。他说汪国真是个流行的诗人，对推动中国新时代普及化做到了自己的贡献。而严肃的文学诗歌史是另外一个评价体系，汪国真浪漫主义的青春诗歌显然是不符合这一现代美学的标准的，也因而很少在现代诗歌史中被提及。

张慧瑜认为汪国真的诗歌在大众中的影响力是后来的作家都不可能有的。汪国真个人抒情式的诗歌的盛行，在理想主义终结的80年代末期可谓恰逢其会，从这个意义上讲，汪国真与席慕容、三毛在我们的文化记忆里应该是同一代人。（连线人：徐鹏远）

他太累了 他应该活的更长久

凤凰网文化：我看新闻上写的，他是因为肝癌去世。但是之前病情什么的都不太了解。

大卫：对他之前一直是隐瞒，包括我们中国诗歌协会有两个活动，请他。我给他发了短信，都一直没回复，说明他在治疗中，所以今天看他去世的消息非常震惊。我就立即给汪国真打电话，打他手机，电话接的是个女的，她说是汪国真的妹妹，我就婉转地问她说，我说是不是汪国真去世了，然后她就很明确告诉说汪国真确实去世了，然后她是他妹妹。我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就是震惊不敢相信。因为汪国真在我印象里是很年轻很健康。我问她是什么原因，然后他妹妹就是没有明确的说，我又没敢再细问，毕竟人家是在悲痛之中。网上各种消息都已经确认，汪国真的工作室也已经确认了。

他的面相看起来就像40多岁的人，他比他的实际年龄要年轻得多，我觉得至少要年轻十岁。然后他的生活也是很有节制，很有节奏感，是一个比较强调生活很幽默的人吧。就比较讲究的，各种生活比较讲究的，很讲究的一个人。就是不急不躁，我觉得他的内心很纯真很清澈，我觉得这个应该是符合“仁者寿”那种。我觉得他应该活的更长久。活得超出，是一个很长寿的诗人。现在看消息，现在依然有点不敢相信。

谭五昌：不久前去年年底，11月份的时候，我跟汪国真先生，我们一块去广州参加一个诗歌节，我记得他脸色很不错，我们也还是说在一起聊天，还在一起吃饭、喝酒啊，反正看着气色也不错，所以前段时间我听说他得了癌症了，我感到很吃惊，现在就是才过一个多月我就今天，今天突然，我在四川，突然听到他去世的消息就非常震惊了，非常震惊，我觉得这个事情来的非常突然，这个我们很多诗人朋友都在议论这个事情，就是他很年轻才50多岁，对吧，而且汪国真平生他，他的书法、书画还是相当不错的，我觉得他还是很有创造力的，我觉得我们相处也很好，我和他两个人之间应该是关系印象都不错，所以都是朋友吧，但是他这时候突然得了肝癌突然离世我觉得感到非常惋惜，也感到很震惊，就世间太无常了我觉得。

凤凰网文化：那也就是短短的也就是半年时间，可能是他的病情发现的比较晚，应该那个时候已经，已经可能不太好了。

谭五昌：后来我们跟朋友交流，他怎么突然得这个病，可能是他太劳累了，他太累了，我们现在当前的很多诗人、艺术家、学者特别劳累，其实就是积劳成疾吧。这个事情实际上给我们所有的诗人、艺术家和脑力劳动者吧，其实也敲响了警钟了，怎么来爱惜自己的身体，因为只有你，因为健康的身体你的创造力才能够延续下来，要不然生命都没了，创造力就也不存在了。

他的诗集是大陆所有诗人里面盗版最多的

凤凰网文化：汪国真可以说深深影响了一代人，但是大家可能都是把他当做一个偶像，只读到过他的文字、诗歌，没有亲身见过他，以后更没有机会见到了，您既然见过，能不能简单的描述一下，比如说他的为人等等。

大卫：有过好几次交往，因为在专业诗人圈里，很多伙伴们就是不一定说要请到汪国真，但是有很多社会上的活动，因为汪国真是个社会名人，我们共同参加过几次活动，我对他印象都非常好，很深刻。

汪国真的为人非常的那种低调、朴实，很谦逊。就是他骨子里是个很纯真的人。我觉得他的诗与他的人是对得上的，很清澈很天真，像山涧的泉水一样清澈、纯真、美好。我跟他的接触有一次在牡丹江，当时我们地方上的车去牡丹江机场接我们，我们在东北的大地上坐在车上，我还开汪国真玩笑，当时范冰冰有一件事在网上比较火，然后我现场编了个段子把汪国真，把我们一车人逗得就是那种哈哈大笑，后来大家在一起聚会，依然绘声绘色的想起那个段子。就是我跟他一见面就是，对他印象都特别好。

然后印象比较深，他的诗集盗版比较多，用汪国真自己的话说，他的诗集大陆所有诗人里面盗版最多的一个诗人。我们牡丹江时候，当地的政府部门请吃饭，然后听说汪国真来了，每个人都买了诗集等签名，到桌上一看汪国真说我没法给签，说每一本都是盗版。但是他只是开玩笑，后来他在每一个盗版的诗集上都签上他的名字，我们就说这也是一个诗人骄傲，单一个国家能对诗人的诗集进行盗版的时候，我觉得这不是坏事，有利于诗歌传播，这也是一个诗人的，反过来来说，也是一个诗人的荣耀。

谭五昌：我跟汪国真见面我们是2006年，2006年的6月18日，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在一个诗人朋友的婚礼上见面的。然后我们坐同一桌，他也知道我我当然也知道他，彼此都知道。然后对方给我的感觉，他还是很文质彬彬的，很儒雅的。而且他也比较谦虚，印象不错，我对他印象很不错。

张慧瑜：我跟汪国真没有过交往，我去的太晚了，他后来就好像在我们那有一个创作中心了好像是，我也是后来很长时间才知道。因为我们即使做文学也都不在一块，你看莫言也是在我们院嘛，但是他自己他单独有一个文学院，也和其他人也没有，其实怎么说虽然说是同事，但是没有任何业务上的往来。就是包括平时的比如说朋友的一些聚会什么的，也没有机会就是跟他接触。也没有专门研究过，只是印象当中还是那个，他最辉煌那个年代的那个诗人吧，所以我一看到他59岁就去世了，觉得挺吃惊，因为老觉得应该是一个八九十岁的一个老头了吧，应该是。

他从不把自己当成一个诗人

凤凰网文化：就是汪国真的诗歌很多人都读过，就是他是那种，怎么说，带有青春期的那种气质，就是很浪漫很唯美，刚才您讲说，他其实本人也很幽默，我不知道从他身上能不能看出他诗歌的那种气息，相似的气质呢。

大卫：我觉得能够看出来。我觉得能够看出来，因为汪国真那种内敛、那种平和，非常平和，你跟他接触的时候非常平和，非常平静，就是说他没有任何名人的架子，他从不拿自己，他从不把自己当成一个诗人，他自己也对那种专业诗人也藏着深深的敬畏，藏着深深的敬慕，他对诗歌的尊重让我觉得他内心才是一个真正的诗人。

凤凰网文化：您刚才说他对那些专业诗人很尊敬，他对自己的定位难道不是一个专业诗人吗？就是他怎么看自己的？

大卫：汪国真对自己定位非常清醒，他没把自己定位成一个专业或者说不专业的诗人，他认为自己是一个就是一个诗人，是影响了，应该说是有影响的一个诗人，他没把自己定位成一个有多么高大尚，有多么不得了，多么了不起，多么对专业的诗人不屑一顾或者是对诗歌那种轻狂，对诗歌的影响力，我觉得他这一点都没有，他觉得非常深刻，他对自己的出名甚至是觉得，应该是觉得有点，其实我也不好怎么具体去表达，因为通过个人对他的观察我感觉他是一个，应该说是一个骨子里是个真正的有诗意的人。

至于说这个专业诗人，至于说专业诗人和普通诗人，和这个非专业诗人，我觉得不存在这个概念，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汪国真诗歌有他的故事，就像任何人的文章都有他的不足一样，汪国真我觉得他是那个时代一个记忆，一个纯真的美好的回忆，这个可能就是诗歌的力量，让我们在那个时代有了更多的青涩的，很清纯的那段美好。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汪国真就是微信刷屏，你不看都不行。就像出了地铁站，你就被整个人流所裹狭着，像春运时候地铁站你看都不看他都往前走，他是那个时代尘封的记忆，很美好。

汪国真是浪漫主义流行诗人 跟严肃的诗歌史是两个体系

凤凰网文化：其实汪国真的诗歌很有意思，就是他实际上又是一次大众和精英的分离，就是普通读者非常喜欢，这是很多人的青春记忆，但是可能诗歌专业者往往对他的诗歌评价又不高，甚至说不把他列进诗歌史，我想问的就是您怎么看这个现象，同时您本人对他的诗歌怎么做一个您个人的评价？

大卫：我觉得分开看，就是从诗歌史的角度来说汪国真是一个符号，是那个年代的一个符号，有席慕容、有汪国真，那是不可复制的一个符号。从席慕容到汪国真，这个符号是别人替代不了的，他的诗歌的艺术性我觉得跟专业诗人当然是有一定的距离，但是他的诗歌那种流行、那种励志、那种青春也是专业诗人所达不到的，分开看，分开看。他是一个那个年代的一个象征符号，让诗歌流行然后让诗歌在大众中传播，我觉得这个没有什么不好，我觉得应该说是，应该说对诗歌来说是一件好事情。

谭五昌：他在大众当中知名度很高，在90年代非常流行，那么汪国真我们首先定位他是个什么诗人，他是流行诗人，他实际上在本质跟台湾的席慕容有相似之处。汪国真是大陆的流行诗人，那么他的诗歌在90年代非常流行，因为当时中国社会刚刚转型，那么当时人们都觉得很迷茫，中国人大众青年学生都普遍比较迷茫。一种旧的价值规范正在接受挑战，一种新的价值规范还没有建构起来，所以汪国真的诗歌出现了，因为他诗歌说实在是青春写作，就是特别给年轻人励志。汪国真诗歌现代人认为，社会大众一种怀旧情怀。同时也能够满足你，尤其年轻人对未来的憧憬，有一种类似教育的作用。因此汪国真在90年代他确实有某种文化明信片的作用，就是他的诗歌能够让许许多多浮躁的迷茫的心灵能够得到一种精神的抚慰。所以汪国真是个流行的诗人，就他的这种，我觉得他这种对推动中国新时代普及化，还是做到自己的一种贡献。但是为什么严肃的文学诗歌史又很少提到他，因为那是另外一个评价体系，我们这个中国当代诗歌史撰写，它是以一种现代美学的标准来评价。

在这种评价体系里面，那么比如像北岛、欧阳江河、西川、王家新，包括海子等等这样的诗人，可能受到充分的书写，那么汪国真显然没有进这个评价体系，因为他的诗歌还是流行的比较清新的，比较温馨的，非常清纯，非常轻盈的这种流行的诗歌风格，所以他很难进入文学史研究专家们他们那种研究范围。所以说，所以说实际上形成两个评价体系，是不同的评价体系，那么汪国真的诗歌他严格来说他不算现代诗，他是一种浪漫主义的诗歌，是一种青春，一种把所有人青春的浪漫诗歌，是浪漫主义的一种范畴。所以他在美学上，在现代诗歌的美学上，恐怕并不符合大多数诗歌学者，研究专家的期待和标准，所以在中国的当代诗歌史的著作里面，对汪国真的研究提及比较少。所以形成了一种两边倒的局面，就是大众对他很认可，专家对他认可度比较低，我觉得从这种不同的评价体系来看就很一目了然，并不感到奇怪。

汪国真与席慕容、三毛在文化记忆里是同一代人

张慧瑜：我觉得他那种文学还是非常特殊的，他当时的影响力是遍布城市乡村，对三四线城市都有很大的影响嘛，这个是后来的这些作家都不可能有的，也是就是80年代末期吧，我觉得80年代末期在那个文化热的就是最后的尾巴，有这个影响。另外一个就是他那个诗歌还特别有特点的，就是比较明亮、比较浪漫、比较透明的，然后就是这样一种个人的很抒情化的吧。然后就是可能也比较吻合，就是那个时代的氛围吧，就是八十年代的那个理想主义的终结。然后因为他汪国真给我们的印象就是，其实某些程度上就和琼瑶的作品，和那些香港的那些流行文化区别不是那么大，就是说汪国真、席慕容和三毛在我们的文化记忆里边应该是同一代人，或者同时期的人。所以我觉得他可能比较像大众文化里边的比较纯的一种文学表达吧，也说不上就是说他的作品和那个社会历史有多深的那种对话，因为基本上印象最深就是那个非常抒情的一个个人，其实和流行歌曲差不多的。但是也很有意思，就是汪国真为什么很短暂的，就是好像突然大家那个热潮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