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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日看书,从无娱乐活动
朋友送他一个外号,叫“张文昏公”,他也不抵赖,自号“素痴”。
大抵天才只钟情于自己感兴趣的事物,对其他俗务则漠不关心。在俗人眼里,则少了很多生趣。张荫麟终日看书,从无娱乐活动。有一次他生病住院,向朋友借哲学书。朋友建议病中休养,不宜费神,要看书不妨读小说。他却说从不读小说,看哲学书等于看小说。在美国念书时,他认为当时流行的文学很轻浮,尤其是对电影有着抵触情绪。有几次适逢假日,几个同学一同去看电影。到了电影院,同学们买了电影票之后都进去了,但他却执意不相随,宁愿在影院外面等候。
因为读书太多,思想总是沉浸在书的世界中,张荫麟在大庭广众下往往表现出心不在焉的样子。他结婚后第二天出门拜客,回家时却误入隔壁邻居家。见到那家的主人,连忙道歉说“累您久候了”,弄得对方莫名其妙。过了好一阵,他才明白原来自己才是“不速之客”。类似故事发生太多,朋友们便送他一个外号,叫“张文昏公”。他无法抵赖,也不愿意抵赖,因为他自号就是“素痴”,并一一给朋友起外号,文迂公、文迷公之类。
张荫麟最大的爱好就是收书,所收之书以宋人文集为最多,大概有好几百种。1937年春,吴晗在开封相国寺地摊上,偶然得到排印本的《中兴小纪》。张荫麟一见便据为己有,闹了半天,提出用四部丛刊本明清人文集十种对换。吴晗拗不过他,只好勉强答应。张荫麟高兴极了,立刻将书塞进他的行李袋,再也不肯拿出来。回校后,吴晗去讨书债,张荫麟在书架上东翻翻西翻翻,摸了大半天,都不舍得。这种爱书、占书、赖书的书呆子劲头,倒是和孔乙己的“窃书不为偷”有些许相像。
收书之外,清谈也是他的癖好。当时他和吴晗在清华图书馆的研究室只有一墙之隔,于是成天到吴晗房里,敞开谈锋,从大事到小事,从死人到活人,从生人到朋友,从哲学到历史,无所不谈,甚至忘了吃饭。有时觉得无聊,拿起笔就替吴晗改文章,一把小剪子,一瓶浆糊,贴来贴去不厌烦。吴晗笑他好为人师,他笑着回道:“去年你假如选我的课,我还不是夫子大人,由得你吵嘴?”
但这清谈只是友好之间的学问相长,其实张荫麟极怕人世应酬,在专业领域,更是不近人情,不管对方是何方神圣。他指斥郑振铎文史研究中“使人喷饭之处”;批评郭绍虞“牵强附会,食西不化”;郭沫若译歌德长诗《浮士德》,急于脱稿,遂致“谬误荒唐、令人发噱之处,几于无页无之”,张荫麟戏称,如果要写一本详尽的‘郭译浮士德上部纠谬’,恐怕篇幅会和译本差不多吧;胡适撰写的《白话文学史》时称名著,张荫麟却举证确凿,认为其存在去取多由主观的毛病;而对于胡适的实用主义哲学,他也很不以为然,甚至认为胡适的老师“杜威老糊涂矣”。胡适直到晚年仍未释怀,曾经对儿子胡颂平说:“张荫麟以前的文章都发表于《学衡》上。《学衡》是吴宓这班人办的,是一个反对我的刊物。”但胡适也肯定张荫麟人是聪明的,史学眼光不错,有不少好文字,并预备将《中国史纲》看一遍。在张荫麟的批评文章中,以对顾颉刚“古史辨”派的批评最有名,影响最大。他指出顾氏“疑古”学说“误用默证”的方法论错误,顾氏无法招架,终究没有作出回应。
除了这些严谨的学术攻错之作,张荫麟偶尔也会玩一下“酷评”。他曾经在《大公报》发表《所谓“中国女作家”》一文,对“以著作为装饰,以性别为其作品之商标”的“美女作家”极尽嘲讽,对冰心挖苦尤甚,说她们“言作家而特标女子,而必冠以作者之照相”,而所书写者,“皆毫无艺术意味之Sentimentalrubbish”(情感垃圾)。尽管文笔刻薄,连《大公报》编辑也认为“倘吴(宓)先生在,则此文定不能登载,以挖苦人太甚也”。但看看张荫麟的文字,想想当下如过江之鲫的“美女作家”,倒也可聊博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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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金强 编辑:王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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