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永玉:黄裳几乎无所不能 竟然还是坦克教练
来燕榭在这个闹中取静的小区最北端,很普通的小楼三楼,北面即是围墙,与四周的小楼也没什么区别,踏上老旧厚重的大理石台阶,到三楼,门是开着的,黄裳的家人(后来知道是他女儿)早迎了出来,说家中地板刚打了蜡,不必换鞋了。有些歉意地进了屋,到了南向的大屋———老人很快就从里间出来了,笑嘻嘻的,嘴有些张着,头发短短的,纯白一片,眉毛有些下垂,一件合身的条纹衬衫,下面是西装吊带裤,身子很大,却不失精神,他看着我们只是笑,让我们坐,李辉和他打招呼说:“最近怎么样?”
老人显然没听清,声音有些沙哑地问:“啊?”然后指着自己的耳朵。黄老的女儿在一边补充说,黄老的左耳最近一直不好,要讲话得对着他右耳大声点才能听清。李辉又坐到他右侧,套着老人耳朵大声地告诉他这次到上海的行程,又把我介绍给老人。
一时倒不知和老人说些什么,李辉让自己坐在老人右边,便告诉他,“读您文章很多年了,一直喜爱。”老人张着嘴连连点头,又告诉他现在有不少年轻人爱读黄裳,网络上也多有讨论,老人显然都听到了,嘴仍是张着,不无谦逊地笑,但仿佛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所以只好仍是点头,身子且悠然地动一下。顿了片刻,他女儿插话说,以前李辉曾经打印过一些网上关于黄裳的讨论给他看,老人忽然说:“就是太薄啊。”
几个人都笑起来,我说:“回头我再打印些给你,网上有不少书友自称黄迷的。”老人笑得脸似乎有些红,轻声地说:“好啊。”
并没有想象中的枯坐与冷场,李辉与黄老太熟悉了,老人要了解的京华老友的消息也实在是多,李辉仿佛一个桥梁,将这些老友的音讯一件件传递出来:周汝昌、黄宗江、黄永玉、丁聪……老人急切地想了解他们的近况。
李辉说黄永玉前段时间在湖南吉首,那里有一座他的个人博物馆正在落成……又说到黄永玉正准备出一本《从塞纳河到翡冷翠》的书。不知怎么又说起黄永玉的画,老人又指给我们看黄永玉的画———原来左边沙发上悬着的便是黄永玉的白描荷花,下面有黄裳的题款,画得很用心,字更是风神逼人。
问起丁聪,李辉说在住院,最近一段时间有些好转。黄裳说:“他以前给我画的漫画没画好,我本来想请他重画的……”言语间一种无奈之意。
谈到周汝昌,李辉说从北京到上海前给周汝昌的女儿打过电话,正在整理周汝昌与黄老之间的通信,准备出一本来燕榭书简,问老人要不要给这本书写序,黄裳说:“不要。”李辉说:“那我就写一篇整理说明,到时打印一份完整的给你。”老人点点头。
李辉又说起周汝昌,说周汝昌现在写字完全写不了,眼睛有病,写字时字巨大如天书一般,谁也无法认清。
老人无言。
一时又有些像枯坐的老僧,大概想起年轻时与周汝昌相知相契的那些往事。
好一阵子,问老人,最近出门了吗?
老人忽然来了兴致一般,说专门去了趟常熟,再次拜谒了柳如是的墓。
暗自叹着老人真是好兴致,想起自己以前读完老人关于常熟钱柳遗迹的文章,包括陈寅恪的《柳如是别传》,一直对常熟心向往之,但自己至今都未前去,不想这位老人居然有兴致再走一趟。
李辉问:“到常熟吃大闸蟹了?”
“吃了,吃了!”老人语气间很是高兴,说是他女儿女婿陪同去的,专门叫的出租车,“这些年每年都出去一次,去年去的嘉兴。”
又聊了一些书事掌故,自己问老人《榆下说书》中的榆树是不是就是窗外的树,老人笑着说:“不是,不是,是楼后面那棵大榆树。”
似乎打扰老人很久了,自己担心影响老人的写作读书,问老人每天怎么安排,老人说:“每天都写字的。”
拿出自己以前的文字给老人看,老人摘去眼镜,看到《故里食物》下面的螺蛳、蚬子等名字,顿时会心地微笑起来;后来拿出书请老人题签,选的是一本《黄裳文集》,老人翻翻书,指着其中一篇《绝代散文家张宗子》说,这篇前段时间一家出版社出,把“绝代”印成了“绝对”,说着自己也笑起来,随后以他清秀飘逸的字题了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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